第八十五章 美人
南荒赤之魔族王室居住的丹泠宫，倚着地势建在一座山脉主峰半山腰上。那山体陡峭险峻，山峰直插入云霄，倒是距离天族的三十六天大罗天界很近。
这一日，九月十三，星相上说宜嫁娶、祭祀、开光、扫舍。天宫周围淡紫色烟霞萦绕，繁花似锦，彩鸟翻飞，五彩绸缎将天宫各处妆点得喜气洋洋。往来于各处宫殿的仙娥仙仆们虽忙得脚不沾地，却各个面露喜色。三十六天处处张灯结彩，柔婉清丽的丝竹管弦之声更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喜事平添了几分喜悦。
从九重天南天门处直铺下来的织锦红地毯，顺着南荒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绵延不断，直至赤之魔族的丹泠宫宫门口。丹泠宫披红挂彩，鼓乐齐鸣，四处张贴着大红描金的“囍”字。前来贺喜的宾客如云，道喜的吉祥话不绝于耳，贺礼将赤宏殿堆了个水泄不通。
这场盛大的喜事正是赤之魔族长公主姬蘅与天族一十三天太晨宫东华紫府少阳君喜结连理的庆典。
闺阁之中，待嫁的公主大妆完毕，又对着侍女手中捧着的菱花铜镜照了又照，仍是不放心地拿起妆台上刚刚搁下的胭脂，放在唇间抿了几下。确认了一切都完美无瑕后，在陪嫁喜娘们的赞叹声中，公主含羞带怯地蒙上红盖头，由侍女扶出绣楼，莲步盈盈地去往丹泠宫正殿拜别母亲与兄长，等待新郎驾着九龙宝辇来迎她入太晨宫。
丹泠宫宫门口突然传来喜庆的炮竹声，围观的宾客在一阵鼎沸的欢呼声后陷入沉寂。人群一排一排地从宫门入口处匍匐跪倒在地上，虔诚地膜拜磕着头。紫光明明之处，一位身穿大红喜服的银发神君驾着龙辇御风而来。魔性十足的红莲铺就的地毯受不住他磅礴仙泽的威压，紧紧收起盛开的花盏，裸出一条宽宽的青草地，直通宫门，供他仙足履地。
红盖头下的长公主粉面含春、娇羞无限，却无人得见。金丝绣凤的喜服袖口处，一双白皙纤细的小手紧张不安地扭绞着腰带上垂下的五彩丝绦。四周静谧不已。直到银发神君穿越紫色的佛玲花雨，步步威仪地行至公主身边，将那双紧张不安的小手紧握在自己手里，四周才又重新爆出热烈的欢呼声。娇弱柔美的公主依偎在俊美神祇的怀中，在大殿正中央，受八方来客的朝拜，将丹泠宫中的喜悦推向另一个高潮。
一切皆看在青之魔君燕池悟的眼里，一切皆不能阻拦、不可挽回。燕池悟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奋力呼喊却喊不出声，拼命往前挤却冲不过面前的人群，拼命挣扎，却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姬蘅被别人牵着，登上九龙宝辇，朝着一十三天太晨宫的方向扬长而去。
待香车宝辇乘风而去，再不见踪影，燕池悟才将将冲破了禁锢，痛彻心扉地喊出了一声：“姬蘅！……”两行热泪夺目而出，气血上涌，心肺都要气炸了。恍然间浑身一抖，迷蒙的地睁开眼睛，刚才那一切却只是南柯一梦。
燕池悟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手心却是湿的。梦中情景仿佛身临其境，他心中气恼，将手在裤子上随便一蹭，翻身从床上坐起，窗外已是天光明媚，阳光正好。院子里一树繁茂的火红色凤尾花开得正盛，日光透过花树的缝隙散落在室内的白墙上影影绰绰，微光点点，仿佛仍身处梦境之中。
小燕拼命摇了摇头，试图让灵台清明些。刚到栖凤台的那场饮宴怕是高兴过头，喝多了些，这一醉不知睡了几日。
燕池悟走出房门，四下里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在院子里晃荡许久，方捉到一个正在花圃中浇水的仆役小魔。上下打听了一圈儿，才知道仲尹带着白浅往后山看灵泉，寻找泉眼下住着的那只冰虬去了。奉行却在校场里，同昆仑虚老十五撒豆为兵推演上古遗留的阵法。
大家各有各忙，燕池悟却始终心情沉郁。一想到梦境中可恨的东华帝君抢走了他心爱的姬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终是按耐不住，旋身跃上一朵云，手中抄着自己那柄长剑，怒气冲冲地杀往昆仑虚的方向，这笔账总得找老东华清算清算。
昆仑虚后山，树林间的小河旁，凤九蹲守在干树枝搭的一团篝火前，耐心地翻烤着穿在树枝上的一尾肥鱼。鱼肚子里塞满了新鲜美味的菌菇，时不时的还要在鱼身上刷些刚在林子里寻到的野蜂蜜。
密林深处，松风阵阵。偶尔迎风传来孩童们林间玩耍时的嬉笑声，伴着潺潺流水，让这静谧的午后时光格外美好。
蹲得时间久了，腿脚不免有些发麻。凤九顶在头上的树叶被日头烤得半焦，她在叶子底下蔫耷耷地有些昏昏欲睡。
她今天不是很开心，出来玩儿也有些提不起兴趣来。她爷爷奶奶还有三叔在清晨辞别了墨渊，返回了青丘。临行前却将她硬生生地撇在了昆仑虚，美其名曰让她等姑姑回来，陪姑姑一起回娘家。
凤九心知肚明，他们白家的大家长无非是要她留在昆仑虚好好伺候东华帝君，企图趁着这段时间让她与东华帝君再生出些暧昧的情愫来，然后好顺理成章地把她嫁入太晨宫。
凤九突然有些想念她亲爹白弈上神，若是她亲爹在，断然不会让她再跟东华帝君有一丝一毫牵扯。
“啪嗒”一枚小石子从她身后飞入火堆，渐起了无数小火花，火堆中泛起一阵浓烟，煞是呛人。凤九挥舞着胳膊，驱赶着浓烟，抬眼向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旁高高的树杈上蹲着一个身量窈窕，风流俊雅，唇红齿白的美人。
凤九站起身，目光直直地望向那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蹲在树上？”
那人并不答她的话，只盯着凤九手中烤得滋滋冒油香味十足的那尾肥鱼道：“你饿不饿？若是不饿可不可以把你手中的鱼让出来？”
凤九点点头招呼他：“你下来，去河边洗洗手，这尾鱼先给你吃！”
凤九话音未落，树上那人已闪身瞬移到了她身边，就着凤九的手，径自在那尾焦香四溢的烤鱼上咬了一口。凤九颇有些吃惊，眼前这个美人看似弱不经风，一副饿了很久的样子，身上的功夫却不差，力气大得很。
那人也顾不上与凤九说话，兀自狼吞虎咽地啃着鱼肉。凤九自怀中掏出一方手帕，为那人擦去樱唇边的油污方开口道：“你既然饿了，为何不自己打些野物烤了充饥？实在不济，林子里采些野果也能填饱肚子。”
那人嘴里塞满鱼肉，说话也有些囫囵：“奶奶个熊的，老子刚才被那个冰块儿脸气糊涂了，一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吃饭！一觉睡了两日，老子早饿扁了……”
她傻傻地看着眼前口口声声自称老子的美人，吞了一口口水，实在没想到这人长得如花似玉、美艳绝伦，一开口说话竟如此粗鲁。
那人三口两口的将鱼肉啃净，只剩了一条光秃秃的鱼骨，又抱着鱼骨回味的吮了吮方丢在了火堆里。那人咂咂嘴，按着不是很饱的肚子问凤九：“你烤的鱼好吃得很，老子没吃够，可还有多的？”
凤九指着地上那柄树杈削尖了做的简易鱼叉道：“刚刚只叉上来一尾鱼，要吃只能去河里捉。”那人二话不说，脱了鞋子，略挽了挽裤腿和袖子，抄起地上的鱼叉便趟水下了河。
凤九看她虽言语粗俗，却是个没遮没拦的爽直性子，心下也很乐意与她亲近。又远远地见着她举着鱼叉捉鱼，也有模有样，有章有法，大脑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东华帝君斜倚着大树，悠然地在芬陀利池边钓鱼的情景。凤九于捉鱼这件事上向来不大在行，也没耐心和定力钓鱼。面前这美人在对鱼的执着上，与东华帝君势均力敌。凤九忽然觉得她兴许与东华帝君登对。若是能让东华帝君将心思转移到新人身上，说不定她就可以顺利脱身回青丘了……
首发于2017-12-05
修改于2019-0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