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生而为女,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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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声明:本人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1-

连续多日的淫雨使本该燥热的十月变得阴冷起来。头顶的天幕像是一块巨大的辨不出颜色的灰抹布,皱巴巴地躺在风里,没有边际的向外蔓延。东边的太阳被雾霾和阴云紧紧覆住,那点微弱的日光没有穿透阴翳的力量,只得被束缚在云里,发出束束影影绰绰的光影。人们眼前皆像蒙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得看不真切。偶有几只飞鸟无所畏惧的跃进云里,瞬时似被污尘扼住喉咙般,极低沉而喑哑的鸣音从小而窄的气管里钻处,听得人脊背阵阵发凉。

不过才五点来钟,菜市场东门便喧嚣起来。熙熙攘攘的菜农皆穿着红红绿绿的劣质雨衣,踩着裹满泥浆的胶鞋,裤筒卷得一个比一个高,热火朝天地拾掇着自己的菜摊儿。

我穿着件儿黄色的毛衣,外面套着淡蓝的雨衣,边捋着蜷缩在雨帽里的花白短发,边拍打着肩上的湿冷雨水,踉踉跄跄地往雨棚走去。

进了雨棚,径直走到摊位上,我迫不及待地将贴在身上的雨衣脱下,使劲儿抖动着,迸射出朵朵水花。将雨衣塞进塑料袋后,从腰包里掏出一面镜子,开始整理被压得变形的头发。镜子里湿润的发下,是一张泛黄的国字脸。稀疏的眉下缀着两颗无神的丹凤眼,眸中的眼波似潭死水,了无生趣。油亮的鼻翼生着颗颗雀斑,两侧爬满了纵横交错的褶皱,肥厚的双唇微张,隐隐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直至雨滴砸碎在镜面,才将我从癔症中扯回。

我将绿油油的时蔬归置齐整,用戳着眼儿的塑料瓶洒上点清水后,便坐在断了条腿的马扎上,垂着头,开始一根根地择葱。这双手似朽木般弯曲,骨节肥大的十指灵活地剥下葱身上发黄的根茎,黑黢黢的手背间丛生着南瓜瓤子般的青筋,一直蔓延至袖筒看不到的地方。

不多时,风停雨住,天空像一扇被擦拭干净的毛玻璃,孤零零地悬着。菜市场霎时间热闹起来,似铁锅内的水到了沸点,“噗嗤噗嗤”地往外冒。

一时间,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挎着篮子的,背着挎包的,提着布袋的人们都推搡着挤进了菜市口。叫卖声,砍价声,谩骂声并起,惹得两三岁的幼童和枝头的麻雀吱哇乱叫。

我被嘈杂声引来了精神,迅速直起身,掸掸手上的污泥,眸里的眼波热烈翻涌着。吆喝声刚从口中飞出,便迅速淹没在喧嚣的人流中。

我看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她攥着绚丽的纸风车,瞪着骨碌碌的清亮眸子,饶有兴趣地把玩着身前红得如火的番茄。偶然的间隙,我们四目相对,我仿若从那双纯净的瞳孔里寻到了自己的影子。

-2-

我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是家中的头胎。在一个伶仃的雨夜里,伴着房顶红砖瓦上几声若有若无的慵懒猫叫,降生在破败的充斥着福尔马林的村诊所里。

我的父亲叼着烟堆在夹杂着嫩芽的砖地上,只瞥了一眼素色的襁褓,原本神采奕奕的眼光瞬间变得萎靡,口中的烟头也忽明忽灭的应和着,他的喉结极快地收缩,鼻子耸了几下,而后喷射出阵阵颓废的青烟。他红润的脸颊突兀地往里凹陷,随后覆上一层黯淡凄冷的银光,唇下的胡须像得了特赦般,肆意滋生。

“啐”地一声闷哼,他将烟屁股吐出,接着扭动着下肢,用踩着破布鞋的脚尖狠狠践踏。每踩一次,便涌出一阵低沉的喘息,那点孱弱的火星子,伴着他呼出的水雾,一齐消逝在昏黄的钨丝灯里。男人愣了半晌后,抖掉鞋上的污尘,掀开厚重的门帘子,径直向外走去。

屋外的老妪环抱双臂倚着门,梳理得齐整的花白发丝此刻仓促的散在鬓间,显然是被男人的冒失骇到。片刻,老妪抻了抻身上的青麻衣,将袖口卷起,露出一双被翠色手镯束缚的苍老手掌。她利索地朝男人走去,眸里升腾起期盼的火焰,满脸的沟壑聚集在嘴角,似蓄势待发的烟火,只为在最好的时机绽放。

“怎么样?孩子…”

“赔钱货!”

男人眼也不眨地蹲下,又点燃一支烟,穿透面前翻腾的雾霭,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虚无。

像是刚迸出火星的烟火忽地被浇灭,老妪似霜打的茄子般,整个身子都展露出堆萎的疲态。她撞开门帘子倚了进去,手腕的镯子不安分的跳动着,不时发出愤懑的脆响,不消片刻,她又侧身走出。

“没用的东西!”

老妪眉宇之间被覆着一层铁青,眸里涌起血似的殷红,俨然一头发狂的母狮,舔舐着利齿,觊觎着房间内的母亲和她怀中的我。

-3-

在那个贫瘠愚昧,计划生育被严格执行的年代,我的命运注定是坎坷的。

满月不久的我,在无数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被那个不配称作父亲的男人一遍遍遗弃着,又被母亲一次次地捡回来。

母亲是个木讷懦弱的女人,只会一遍遍地对着丈夫和婆婆磕头,一边磕,一边哭,朵朵迸射的血花和着鼻水,在土地上流淌出一圈圈肝肠寸断的凄美花纹。

大抵是他们累了,懒得折腾了,便放弃将我遗弃的想法。他们对外宣称生了个死婴,奶奶挑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托关系从医院弄回来的裹着脏衣的死婴,在后山随便挖了个洞,就给埋了。

我想,在那诡魅的后山里,应是有数不胜数的女婴,不是被埋葬,便是被野兽叼走了。在月下无人的午夜时分,是否回荡着她们嘶哑的悲鸣和撩人魂魄的阴风。

不知是刻意忘记还是少不更事,我对于儿时的记忆很模糊。孩童时代,我总顶着一头冗杂油亮打着结的头发,衣领上沾着油腻的污渍,脸蛋子常年被灰尘裹住,只剩两颗骨碌碌的眸子异常闪耀,人中处印着两条皲裂的红痕,携着黑垢的脚趾调皮地从布鞋里探出头来。

一见到父亲和奶奶,我便如见到鬼魅般地,全身上下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青紫的手指背在身后不安地交叉揉搓,下一秒就边捂着头边往羊圈里跑。在这个所谓的如同炼狱的家里,我大概只有拼命的干活才能躲过那些没来由的打骂。

风吹过一季又一季的云,麦穗也跟着绿了一茬又一茬。

五岁那年,母亲终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我仰头望着那从没见过的景象。奶奶脸上的笑纹都汇集到嘴角,像朵骄俏的的菊花迎着日光璀璨绽放,只剩几颗牙的嘴以最大限度张开,发出阵阵母鸡下蛋般欢愉的“咯咯”声。

父亲则显得手足无措。眼眶微红的看了会儿孩子,又轻盈地转到门外哆嗦着点了根烟,在喜庆的烟雾还未散尽时,又折回屋内,如此反复数次。当他用那双肥而短的手掌接过婴孩时,眼角竟涌起滴滴泪花。他一边呢喃着“有后啦,咱家终于有后了”,一边尽情地往孩子白皙的脸上盖戳。

那一年,我吃到了有生以来第一块肉,尽管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肥肉,我仍吃得津津有味,以至于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的破旧的钻出柳絮的枕头总是湿漉漉的,那片潮湿地带,分不清是口水,还是泪水。我时常看着弟弟灵敏的小肉手发愣,看着看着就落了泪,砸在地上,碾碎成一片片的艳羡和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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