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出生于封建社会,嫁给了当时是地主的爷爷做第二房。而就在十来岁生下了大伯和父亲,爷爷就撒手归西了。当时的奶奶受尽了大房的欺凌和排挤。毅然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去衡阳帮别人烧锅炉、做饭。孤身一人含辛茹苦的把大伯和父亲拉扯大。一直没有改嫁。所以村里许多长辈都说奶奶年轻时是一个要强的女人。
奶奶不识字,小时候我很贪玩,是村里的孩子王。父母都很少管我。但奶奶只要一看见我在村头巷尾冲杀时。就会过来喝斥我回去写作业。晚上还要我去她家昏暗的煤油灯下读课文给他听。 可读小学那时,我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白天躲着奶奶去疯玩。一到晚上就常听她唠叨:“我们这一房也总要出一个读书人呀”!的感叹。
不过一上初中,也许奶奶的唠叨见效了,当我拿第一个奖状给她看时,奶奶眯着双眼盯着那奖状高兴得合不咙嘴,当即摸出五元钱奖励我。第二天,还叫堂哥给我买了一块电子表。
奶奶练得一手好针线活,村里的妇女经常聚集在她家跟她学。特别是她纳的千层底布鞋,穿起来美观又暖和。一到冬天都会为我们这些儿孙辈们准备两双布鞋过冬。
直到有一天,八十来岁的奶奶觉得手没劲了,眼睛也摸糊了,就递给我一个大布袋,里面装的全部是婴幼儿的鞋、袜、肚兜之类,说是为我以后结婚准备的。
但奶奶从来没有为她自己准备过一双布鞋。在后来的每年冬天,我都给她买一双保暖鞋。我母亲就常常抱怨说“做了一世的鞋子,到老了自己倒没鞋子穿”。
父亲的去世给了奶奶致命一击。守在病床边,一边哭泣,一边抚摸着父亲的脸,历历在目。哭了三天三夜滴米未进。在父亲去世后那几年。邻居常对我说“你去劝劝你奶奶,她常在夜里哭到天亮”。当我告诉奶奶,不要再伤心了,哭声会吵到别人时。她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眼泪直流。
后来,大伯的身体也不好。这对奶奶的打击,无疑是雪上加霜。以前奶奶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利整干净,而后来经常看见她一头凌乱的白发,双脚拖着一双布鞋,到处乱走,还常向别人抱怨自己为什么要活这么长寿。我知道她心里苦,她是想通过这种抱怨和漫无目底的走来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
不久,我两个儿子的诞生倒是给奶奶增添了些许乐趣。她每天都会在袋子里装一些糖果之类,两个小家伙只要一看见她,就太婆、太婆的叫着扑到她怀里。她双手捧着小家伙的头亲了又亲。也只有这时才看见奶奶露出了一些欣慰的笑容。 一年春节回家,奶奶对我说“你两个儿子整天都在外面跑,不写作业,以后长大了怎么办?你还是自己带到身边去读书” 自从我把两个小孩接到广东以后。奶奶就常常一个人坐在屋檐底下发呆, 也不喜欢跟别人搭话。
村里人说奶奶有点神志不清。其实只有我知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世俗的眼光,让一向要强的奶奶不想去理会别人,只想活在自己的内心里。
记得有一次外出,她知道我大概凌晨四、五点钟在镇上等车,她一个人拄着拐杖走了一两个小时路来送我。当我看见她那蹒跚的身影出现在黑夜里时,埋怨她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她说“年纪大了,也没什么觉,躺在床上也是睁着眼晴到天亮,你一个人在这,我只想跟你一起说说话……”
去年春节,奶奶大病一场痊愈后。我外出那一天,她跟我说“我可能活不过今年八月,到时候要给我打上吊针,让我走一个好的时辰,保佑你们后人”。当时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因为我从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灵魂,人死如灯灭。
但在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日早上。我还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地看见奶奶躺在病床上,伸出一只手说:“我走了,还剩下一百零五元钱,给你……”。
感觉她话还没说话,我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是母亲来的电话。告诉我奶奶刚刚去世了,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