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杏叶开始泛黄的时节,我们决定给祖辈留下的老屋做一次修缮。那一天,远在外地工作的哥哥也赶了回来,这令父亲格外高兴,他还特意从库房翻出了那把用了几十年的旧刨子,说要亲手给我们做几块新窗棂。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木头的清香,父亲显得格外精神,还破例多抽了几袋旱烟。
活儿干到一半,哥哥说要给老屋拍几张照片留念,我便找出包里的相机,自告奋勇要当一回摄影师。我请父亲来拍几张,他笑着答应了,却以“把那件旧工装找出来”为借口,钻进了他的小木工房,半天没出来。
我将相机递给哥哥,让他先拍些院子里的景致,自己则去木工房找父亲。当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时,立即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只见一张宽大的旧工作台已被全部清理出来,上面散落着各种木料和工具,有我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原木,有哥哥从外地寄回来的特殊木料,自然也有父亲自己上山砍回来的杂木。上了年纪的父亲站在工作台前,正耐心地逐一摩挲着。见我来了,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忙着让我帮他选块合适的。事实上,父亲虽然上了年纪,却因常年劳作,手艺精湛,随便哪块木料经他手,都显得质朴厚重,饱含岁月。但为了今天的拍照,向来沉稳的父亲居然变得犹豫起来,不是嫌这块木料太新,就是嫌那块的颜色太浅,挑了半天也没主意,弄得我也渐渐没了主张。
忽然,父亲从工作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带着淡淡裂纹的木板,他像发现了宝贝般迅速取了出来,乐呵呵地拿在手里,并即刻表态,就用这块木料做窗棂。面对满脸喜气的父亲,我的眼角不觉有些发热。因为我知道,这块木板是当年爷爷亲手做的旧窗框拆下来的,上面的纹路早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但里面所承载的记忆,却是我们这些晚辈难以完全体会的。我忙拿过一块干净的抹布,将木板上的灰尘擦净,并帮他在木料上细细地打磨了几下,再看手中的木板,纹理清晰,色泽温润,宛如新生……
当我陪着父亲走出木工房时,院落中央早已聚满了前来帮忙的邻里乡亲,大家已经按照主次的位置自觉围好了圈,静等父亲出来一起拍张修缮前的旧照。我将父亲安置在院子中央的位置站好,并从哥哥的手中取回相机,在一阵“来,笑一个”的哄笑声中,迅速按动了快门……
随后,我还特意为父亲补拍了几张手持木料的照片。夕阳的余晖中,年迈的父亲一脸满足地配合着我的手势,沉稳地摆出了各种专注的造型,任随我将一个个珍贵的瞬间定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