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种种压力交错逼出百病,还是因为有病才扛不住种种压力?
先是脾,后是胆,每一个症状都典型的仿佛教科书,每一项原因分析都仿佛为我量身定制。 以前,根本没有想过会遭遇身体的背叛,甚至没有意识到身体会成为一个问题。以为八九十岁才是老,不想我直接从青年跨入了暮年,人像纸糊的灯笼,流光溢彩的深处,是危如累卵的不堪一击, 脆弱无趣,让人觉得生无可恋。
人,真的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妈妈去世二十多年了,爸爸也老了,当我病倒卧床的时候,当我一肚子委屈无人可诉的时候,当我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那与我血脉相连的父母,如果能在他们面前倾诉一声,抱怨一句,哪怕仅仅是痛哭一场,也是一种幸福吧。可同时又无比清醒地明了,即使父母年轻健在,我也是一个哀哀无告的孤儿。
说出这句话,我用了46年的时间,想到这个就感觉心酸,有无限的凄凉和惘然。在病倒之前,不知道病也可以分很多种,有爽脆的,有悲壮的,也有不离不弃的。都是痛苦,但若痛不至死,又带有一点幽怨凉薄,不免会使人产生怜惜甚至羡慕,如西施颦眉,会引来效颦的东施。小时候不懂,会暗自嘲笑东施的愚蠢和丑态,现在才知道,那份愚蠢和丑态背后,那个可怜兮兮的东施,哪里是相信一颦一笑间会突然貌美如花,不过是希望在晦暗无光的生活中,有一点探询关切,有一点美丽温暖。就像我们,哪里是幻想一帆风顺的生活,哪里是苛求100分的父母,只不过想要人生中的一段陪伴照拂,只不过想在感到冷、感到痛、感到无望的时候,还有一个地方,哪怕仅仅是存在心里的地方,能让我们稍稍放松、休憩和恢复,不至于走投无路,但是我没有。
从小到大,不曾坚持过任何选择的权利。从一件衣服到一段婚姻,不劳别人动手,我自己先给自己套上了牢固的枷锁,在父母面前,我永远是小心翼翼,乖巧懂事,让人省心,可人生的长路那么曲折,行走在其中,一个孩子怎么会没有希冀没有恐惧没有要求?只是不敢说罢了,对自己的父母不敢,对别人更不敢。所有的错都是自己的错,所有的苦都是自己的苦。如果说我在这世上曾有所亏欠,那么就是对自己的身体。它一直是任劳任怨任我肆意榨取,直到再也不能支持。它的宠溺和纵容,是我遇到过的最大善意。所以,当我躺倒在病床上的时候,有无限的痛悔愧疚。最惨痛的是今天所有的不适,都可以按图索骥找到源头,那就是自己对自己的忽视糟蹋不珍惜,而我,多么希望它是意外,是偶然,是无法预防,是命运的不垂青。
据说四十就应不惑,五十就该知天命,可我却有越来越多的迷惑和理直也不敢气壮的犹疑。现在开始调养,开始重视,开始祈求与自己和平共处,会得到谅解吗?没有人知道。愿你们都不曾像我这样生活,愿你们在爱别人的同时也珍惜自己,比如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爱你或你爱的人,又或者仅仅是一个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