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凌晨四五点钟,睡眠浅的我总会听到楼下传来刷刷地扫地声。那声音不缓不急不轻不重,像水流涌动,又像播放着的轻音乐,融入到人们的睡梦中。
我每天都是五点一刻前后下楼晨炼的。顺带着把垃圾送到垃圾桶里。刚出来单元门,就看到一名穿着淡蓝色工作服,扎着头巾的女子,身体前倾,垂着头将桶内的塑料瓶子和纸壳,一一分检出来。塑料瓶被收进袋子里,纸壳则码得整整齐齐,完事后再用一根绳子捆扎起来。她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胳膊箍着套袖手上戴着线手套。见有人来,连忙站直身子闪到一边。我脸上带着嫌弃,本以为她会和之前进入小区的拾荒者一样,为了几个塑料瓶子和几片硬纸壳,将垃圾桶从头翻到底,搞得臭气熏天。可走近前才发现,那些垃圾并没有被翻的头朝下屁股朝上,露出不雅的模样。分明是她找出需要的东西后,再把它们归拢进去。我的心情瞬间有些舒畅,把本来想弃进垃圾桶的塑料瓶递给她,还有两三片纸壳。它们都是昨天拆网购的物件事刚留下的 。见我伸出手,她脸上现出些许兴奋与不安。很自然地接过去,还说了句谢谢 。从那以后,我知道了她的名字阿香。是小区新来的保洁员。
阿香每日来得早走得也早。在别的小区的保洁员刚开始工作时,她的脚蹬三轮上已经堆满战利品。此时天色慢慢亮起来,小区里的业主忙着下楼上楼,进进出出间,阿香和她的车,也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渐渐消失。
小区因为是新建,入住的人不是太多。之前,物业招了多名保洁员,其中就有阿香。后来,和她一起搭档的同事请假了,阿香就暂时负责我们这栋楼的卫生清扫。阿香干活认真,她工作的时间通常安排在凌晨和下午。她负责每个楼座的电梯和步梯的清扫。小区楼层不高,七层。她通常是从七层往下打扫,先拖后扫然后再拖一遍。经过这样一番操作,每天的楼座与楼座之间都很干净。就连业主送垃圾下楼时,惯于在电梯里洒下的汤汤水水,也被擦洗得一点油花也不见。人们之所以喜欢阿香,逢人就翘大拇指,是因为阿香在清理谁家门前时,遇到谁家门外的垃圾还没来得及扔,都会顺带着一起捎走。有一次,我下班坐电梯上楼,遇见她手里拎着五六个塑料袋。见我盯着她看,她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解释说,“您可别误会。这些都是业主门前的垃圾。”她显然是误以为,我把她当成盗取别人家财物的小贼了。
一个礼拜天。我所在的这栋楼的业主两夫妻,竟然在楼下干起来架。小区不比农村,干架的极少发生,所以很快聚了一群人。
“大娘婶子大叔,您们给评评理。这个球货整天灌得烂醉如泥,吃了睡睡了再吃,都成牲畜了。不就是丢了工作吗?当初多么勤快有上进心的一个人,一下子认怂了。孩子孩子不管,家务家务不做,这都快一年了啥活不干。就连他亲娘老子的养老钱,都等着从我那份死工资里掏。您们说,这日子还有盼头吗?昨天儿子又来电话要生活费,我这是愁得上吊的心都有了。”人群很快有人支招,“不就是丢了一份工作吗?咱再找呗!实在找不到,就去物业干。咱这栋楼不是还缺一名保洁员吗?”
“我草你大娘。保洁员是人干得活儿吗?我情愿烂在家里,给再多钱也不去。”男人撂下狠话,还狠狠刮了一眼妻子,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场。保洁员怎么了?干保洁不是份工作吗?凭劳动吃饭哪里丢人了?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我在心里狠狠将男人数落一通。我突然想到了阿香,那个衣着整洁办事麻利的保洁女人。她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地带着微笑,并不因为自己差强人意的工作,而觉得抬不起头。
一个礼拜天,我去国美商场一楼买手机。恰巧遇到正在和儿子一起挑选电脑的阿香。见我来,她亲切地喊我一声大姐,尽管我比她还小几岁。他的一旁的儿子听到声音也扭过头来,礼貌地喊了我一声阿姨,尽管声音不是很响亮。
“这是我儿子,今年读大一了。”她看着正在试电脑的儿子跟我介绍。脸上没有丝毫的卑微。两只眼睛里忽闪的光,像极了天上的太阳。看着她们母子离去的背影,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如果我有阿香的这份工作,也能像她一样淡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