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夜,很早便认识她。
我拥有夜,拥有各种各样的夜。
夜带给我各种各样的情绪,埋首啜泣,抱头痛哭。带给我各种各样的想象,天马行空,不拘一格。
在夜里,我许找灵感;在夜里,我寻觅自由。
这些都是夜的感受。
那些属于我的夜:感伤的夜,静谧的夜,梦幻的夜, 卑微的夜,自由的夜。都汇聚在一起,在那样的时刻等着我。时常,在夜中迟迟不愿入睡,那是属于我的独特的时空,是我神秘的心灵宝地,不被打扰,没有纷乱。
春夜,雨滴落的声音,树叶发芽生长的声音,让一曲新生的奏鸣曲;夏夜,蝉鸣,窗外知了的叫声,仿佛就在你的耳边,很近很近,像极了梦想的声音;秋夜,树叶沙沙,那是与我的丝丝窃语;冬夜,寒风呼啸,在东北的土地上,展示着狂野的乐章。
在很小时,我便喜欢上了夜。那时的夜,是梦幻的。小时候的夜里,月亮还是那么的明亮,星星也布满着天空,抬头便可以望到。那时的月,披着薄纱,隐隐约约地月光流淌在温柔的夜里,月兔的歌唱声是细微的,只有那些没有睡着的孩子们才能听到。在那样的夜中,我的奇思妙想开始漫无目的的展开,天上无意中跌落人间的天使,在开始着自己漫长的回家之旅,我帮着她想办法,让她得以回到天上那舒适的家。我会把身边的娃娃排成排,为她们编着属于她们的故事。那时的夜,仿佛莎士比亚笔下的仲夏夜之梦,仿佛爱丽丝无意梦游到的仙境;仿佛郑渊洁书中的舒克贝塔开着飞机坦克伸张正义,仿佛杨红樱故事中的会说话的笑猫与龟。
后来的夜里,我爱上了火车的笛声。夜深人静时,一声悠远的笛声划破长空,却与那静谧的夜并不违和。听着笛声,似乎乘坐着火车的人是我,不知为什么离家千里,终于在夜中回到了家。那声音,像是期冀,像是归途。也就是那时候,我开始盼着可以坐长途的火车,在车上慢悠悠地逛着,望着窗外经过的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享受着那种奇妙的感觉。我想,我离家的愿望可能是那时候埋下的,十一二岁的我,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偷偷地盼望着可以离家万里,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再在疲惫的时候,带着满身行囊,收获着不一样的见闻,回到家乡,拂去游子的思念,等着下一次的出发。那时候,我家里离火车经过的地方并不近,却不知道 为什么总是可以听到火车的笛声。或许,那真的是笛声,又或许,那也是我脑海中的想象吧。而那属于我的笛声,并没有远去,而是藏在了我的心里。多年后,我终于坐上了长途火车,最长长达三四十个小时的火车,在我眼中,却是一种期望已久的享受。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属于我的执着。
在后来的夜,不知为什么,开始变的感伤。在夜里,是我的深思,是我不知为何的哀叹。我开始变得忧郁,变得多愁善感,敏感易变。我开始在夜中思考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那时候的夜,是属于一个青春期少女懵懂而感伤的夜。在夜中,我啜泣过,抱头痛哭过,思念过,也忘却过。试图走出夜的我,逃离夜的我,却不觉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在那样的夜里,我无法再静谧地入眠,漫长的长夜填满了我的梦,我开始做噩梦,开始了难挨的感伤之旅。我开始胡思乱想,走进了一个个心结,却走不出来。我忘记了那时候的夜是怎样度过了,也不愿再想起。青春期的心事,在夜中被倾倒,以至于夜的呼吸,被窒息。我 在夜里,听过楼下酒后的秽骂,听过失意人痛苦的哭嚎。我在夜里,体会过卑微,体会过失望,体会过撕心裂肺,也体会过渺茫。我不知道,我为何而存在,就像那些为了生活奔波的人们,到头来,生活却仍是污浊。我亲手埋葬了,我曾经深爱的夜。在那时,我真正的拥有夜,也认识了夜的真实面目,是孤独。
度过了漫长的夜,我开始变得积极,乐观,也开始失去夜。将内心的最深处都倾倒给夜后,我开始抗拒夜,也抗拒自己的内心深处。我开始将自己隐藏,将所有深爱的埋藏在心底,不再轻易释放。我在夜中学习,在夜中看一部电影,在夜中看一本书,或者,在夜中熟睡。我拥有的夜,已经慢慢变为了客观的夜,交流的,是他人的思想,领会的,是他人的精髓。当我失去夜的时候,我开始失去灵感。我再也写不出曾经深情饱满的字句,夜无法讲出自己的故事。在深夜,我不敢思索,不敢触及。我开始变化,变得会伪装,贴上的另一幅面孔,逐渐将深层的自己一点点吞噬,片甲不留。我开始害怕这样的自己,却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样的自己。不再悲伤,不再哭泣,不再怨天尤人,不再自怨自艾。我失去了夜,失去了自己这位神秘的朋友,她是那样亲切,而我们却已然渐行渐远。
我一直在寻觅着和夜最完美的相处方式,但我却再也寻找不到了。就像儿时每一个大人不会注意到的车笛声,我也开始淡然。后来,我明白了,我和夜,可以换一种相处方式。我偶尔地光临她的神秘时空,像是喝一杯咖啡,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慢慢攀谈。攀谈着过往,攀谈着未来,攀谈着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攀谈着属于我们的梦想。夜说:“她希望更多的人可以享受她,像我们这般,成为朋友,成为老友。”那时候我开始了解她,了解她的畅想,她的情怀,她的释放,与她的包容。而这样的夜,是善解人意的,是闺中密友,抚摸你的小情绪;是知己,渗透到你的灵魂,捕捉着你微妙的情感。夜是充满爱的世界,我在夜中,感恩着经历与遇见。
今天,我再一次享受着夏夜,窗外的静谧中有着那样一份不安宁。而从近以后,我还会有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夜,我期待着她,拥抱着她。
——像极了,儿时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