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是靳洵约我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那个人,我觉得他们很是般配。
1.
我遇见靳洵的那个时候,社会对同性之间的感情还是处于鄙夷和唾弃的态度,就算放在如今这个放浪形骸的社会也是为人所不齿吧。
大概很多人会有这样的一种心理,如果某件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尽管你不会同别人一样去指责谩骂,却也大概会从心里看不起。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你身边的那个人,你的心态就会不同了。你会觉得这样的事情理所当然,而他也是受害者,你会报以同情的心态。
所以当靳洵坐在我的面前,云淡风轻的说,“姜语,其实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同性恋,只是恰好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一个男人而已。”
彼时我坐在对面,手里捧着一大杯卡布基诺,连连点头。并且还抽出一只手拍拍他交叠在桌布上面的手背,很坚定的说,“靳洵,我相信你,你不要理会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你就是你,我永远都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那一刻我恍惚看见,一向不喜形于色的靳洵,眼睛里闪过一道类似感动的光。
靳洵落寞的垂下了眼睑,望了一眼窗外腐烂的落叶,声音萎靡低沉,“我从来就不在乎那些的,可是他为什么逃了呢。”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也望着窗外,叹了叹气,“靳洵,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在乎的却是方炎最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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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洵和方炎最初相识在校园里,同住一个寝室里却并不同级的两个人本来是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那时候靳洵已经临近毕业,回学校的次数虽不多,却都在晚上。
靳洵虽出身富贵,心性却高傲,从大学起就不再愿意拿家里的一分钱,也从不会拿自己的身家炫耀。打心眼里他就瞧不起那些拿着父母的钱出去花天酒地的富家子女。
注意到方炎,是因为几乎每一次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寝室都是一地的瓜皮纸屑,在的人不是在狂打键盘,要么就是聚在一起玩着扑克,嘴里吸着烟,除了方炎。
很偶然的一次靳洵去图片馆查一份资料,一抬眸却望见方炎斜靠在书柜的一角,捧着一本不知名的书。
朦胧的灯光笼罩在少年的周围,靳洵的视线一瞬间被定格,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却从那一天之后慢慢的发现,在大学这个半社会的染缸里面,原来还隐藏着这样一位温润刻苦的少年。
对于靳洵来说,从小在商场边耳濡目染的,看到了最复杂肮脏的人心,被利益趋势而变得狰狞的人,家庭间伪和谐,父母亲人之间人前微笑人后翻脸。
靳洵一度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涉足感情的领域,因为他明白人心的欲望有多么可怕,而感情在欲望的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可是他遇见了方炎,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一双纯粹的眼眸,一颗干干净净的心。
2.
最初的靳洵只是想要保护这样一块干净的璞玉。因为毕业论文设计,靳洵搬回了寝室。因为讨厌寝室的乌烟瘴气,靳洵待在图书馆的时候也很多。遇见方炎的次数也很多,两个人也慢慢的熟悉起来。
方炎是从一个小城镇考进来的,虽内心纯朴,性子却也有几分傲气,对于那些挥霍度日的人,他同样报以疏离的态度。
方炎对靳洵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学校有一位学长勤工俭学、自主创业的英雄事迹。却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一向不怎么在寝室的室友,略微有些吃惊。
靳洵一向对人挺冷漠的,对着方炎却仿佛两个人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无话不谈。
一年之后靳洵的公司步入正轨,而方炎也开始在靳洵的公司里实习。偶尔休息的时候,两人也会一同出去打球、喝酒、聊天。仿佛在正常不过。
靳洵一直以为自己乐意和方炎在一块呆着,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干净的气息让他羡慕。
直到有一次,靳洵带着方炎一起去酒吧里谈一个项目。包厢里的灯光奢华琉璃,对方是一个挺难搞的人,酒过三巡之后人的本性开始慢慢暴露。
靳洵晃着手中的高脚杯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方炎很实在的跟对方的人拼酒,眼神有些涣散迷离,脸色暗红,白皙的皮肤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有些诱人。
对方那位挺着啤酒肚的老总醉醺醺开口道,“靳总,今天这合同的事情……”
靳洵心底鄙夷面上却带着笑意说,“李总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可以在商量。”
李总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方炎,笑的一脸谄媚,“靳总说笑了,能和靳总合作是我李某人的荣幸,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
望着李总那副贪婪的嘴脸,靳洵望着杯中的红酒漫不经心的道,“哦,李总请说。”
李总抛下酒杯,用着不怀好意的眼神在方炎的身上流连,“不知靳总可否愿意割爱,让手下的人今晚送我回去。”
这话说的可就十分委婉了。可靳洵是谁,他只需动动脑袋就知道李总话里的真正含义,如果是旁人靳洵可能还会耐着性子跟他绕弯子。
可他提到方炎的那一刻,靳洵手中的杯子差点被捏碎。一抬眼望见李总放肆露骨的眼神。而方炎醉意朦胧,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小白兔。
靳洵眸色一紧,恨不起上前撕碎李总的丑陋面孔。但他却努力克制住,收起了一贯的漫不经心,磨着对方,签下合同以后立马拉着方炎走人,也不管里面喝的东倒西歪的那些人。
扯着脚步不稳的方炎走到停车场,靳洵把方炎塞进副驾驶,他自己抽出一支烟靠在车门边。
他开始正视自己一直以来对方炎的偏袒,直到今天他突然间明白,他对方炎的占有欲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的,他容不得别人丝毫的亵渎他。
一只烟灭,靳洵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旁边的方炎靠着座椅睡着了,喝过酒的缘故脸色有些红,脑袋微微倾斜,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靳洵扯了扯领带,突然觉得有些燥热口渴。
晚上的时候靳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
靳洵没有思考自己喜欢一个男人,这件事有多么的匪夷所思。他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方炎。
睡不着,靳洵起来拉开窗帘点燃了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吐气。眼前缭绕的烟雾,让他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见方炎时的情景,那么清晰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的身影,他额前的碎发,他翻动书页的指尖,还有温润少年身上透露的干净气息。
靳洵掐灭了烟,推开客房的门走了进去,望着方炎清秀若竹的面庞,他低下身子,嘴唇轻触到他的额头,冰凉的温度仿佛惊醒了他,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而床上原本应该熟睡的人,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黑夜里双目清明。
黎明的曙光降临的那一刻,靳洵的生物钟准时的喊醒他。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走出房门,闻到一丝香味,厨房里方炎正在盛着一碗小米粥。
靳洵双手抱拳,随意的靠在门框,嘴角略过不经意的笑,“起这么早,酒醒了吧。”
“嗯,昨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方炎没有抬头,声音却带着歉意。
“还好,你喝醉了还挺安分的,也不吐,就是一直睡觉。”靳洵走过去想要接过他手中的碗,方炎身体一僵无意识的退后一步,“砰”一声,一碗粥全洒在了地上。
靳洵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方炎,你怎么了?”
方炎一个激灵,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片,“没,没怎么。”
靳洵一把拉起他,“别弄了,一会再割破手,我去找扫帚。”
“靳洵,”方炎在身后喊住他,“你昨晚是不是进过我的房间。”
靳洵的背一僵,缓缓的回过头,“你都知道了。”
方炎无力的闭了闭眼,原来是真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靳洵望着方炎瞬间苍白的脸色,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声喊他的名字,“方炎。”
再睁开眼方炎的眼里一片清明,依旧纯粹干净,“没什么,靳洵,我想先回去了。”
靳洵就这样望着方炎一步步的走到房门前,换鞋子,拉开门。直到关门声响起,靳洵才有了动作想要追出去,却又不知道追上去说什么,颓然的坐回了沙发上。
第二天靳洵发现方炎没有来上班,他以为他是暂时躲避他。
第三天方炎依旧没有来上班,靳洵坐不住了。跑到他租住的公寓里,敲门却始终没人应,靳洵的心里有些慌。
直到下午回到公司,看到了方炎的辞职报告,靳洵突然就镇定了。
镇定是因为什么,因为心里有了决定。如果靳洵下了决心去找,那么不管方炎怎么逃,终究逃不掉。
3.
被靳洵拉出来喝过几次咖啡之后,我不由自主的会想,方炎会去哪里,可惜没有个结论。
谁知恰好有一次,我路过了大学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靳洵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鬼使神差的我走了进去,并且去了图书馆,居然给我碰见了方炎。
我揉了揉双眼以确保我没有看错人,那个靠在窗边的人真的是方炎。
我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方炎回过头诧异的望着我,“姜语,怎么是你?”
“方炎,你怎么躲这里来了,靳洵找你都快找疯了。”其实在这里碰见方炎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方炎选择回到这里也许意味着他对靳洵也是不一般的。
“你都知道了?”
“恩,靳洵都跟我说了,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语,其实我只是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半梦半醒间的触感最为敏锐,方炎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靳洵的触碰竟然没有一丝反感,反而……
只是他的内心依旧不能够接受,所以他希望靳洵否认,他可以当做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明白的。”楼下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过,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我望着方炎,想要安慰他,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方炎是极其敏感的人,这种事外人说太多反而不好。
“姜语,你说面子和里子哪个更为重要。”方炎的声音低的仿佛自语。
“怎么说呢,面子很重要,里子也很重要,”我回头望着方炎挣扎的表情,“可是我觉得,人生短暂,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要舒坦,自己活的要开心。”
“可是,人活着不仅仅只有自己,还有父母亲人。”方炎低着头的神色有些迷茫。
“方炎,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心中的所有顾虑,也许过个几年,你的心态就变了呢。”
“也许很久以后,你再去回想这一段过往,你会反问自己为什么不勇敢一些,为什么不顺着心走呢。”
方炎终于肯抬起头看着我,他带着疑问,“姜语,如果是你呢?明知一条不可走的路,明知不该动的情,你会怎么做?”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梧桐树下的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恍惚中他是笑着的。我
我看着楼下婆娑的树影,思考许久才回答他说,“方炎,没有走过的路,谁都不知道可不可走。”
“情之所起,皆有迹可寻。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有够不够重。选择无非就是选一个你自认为更为重要的那条路。”
“可……若是选错了后悔了,就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方炎恩了一声不再说话,我站了一会就离开了。回头望见方炎在灯影下稍显单薄的背影,愣了愣,回想起靳洵落寞的表情,其实他们俩个在某些方面是极其相似的人。
之后靳洵寻到了方炎,那时候方炎已经自己在外面找了一家公司开始工作。
靳洵开着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公司不远处的站牌边,嘴里还吸着烟。看到方炎从大楼里走出来的身影,靳洵推开车门下了车,掐灭烟头随手扔进了垃圾箱里。
待方炎走到公交站牌的时候,靳洵低低的喊了一声,“方炎。”
方炎回头,看到从站牌的另一侧走过来的禁靳洵,迎着阳光的面孔有一瞬间模糊。方炎捏紧手里的公文包,有些不知所措。三个月的平静,让他以为他们之间就此别过不会再有交集。
“靳洵,你怎么来了?”方炎挤出一丝微笑对着靳洵走近的身影说道。
望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靳洵心底叹了一口气道,“方炎,我们谈谈。”
不是问“我们谈谈好吗”,而是平稳的语气“我们谈谈”。
就像以前一样,靳洵说,“方炎,我们今天吃什么?”仿佛再平常不过,靳洵的强势一直让方炎无法招架的住。
靳洵打开了一侧的车门。
方炎看了看四周,明显也不是交谈的地方,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坐上了副驾驶。靳洵把车子开出很远,方炎也没有问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4.
靳洵把车子开到一个类似农家乐的店门口,下了车,径直走进了一侧幽静的包厢,方炎没有说话只跟在他身后进去。
两个人坐在诺大的包厢里面,安静的仿佛掉一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靳洵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放在嘴边,却并没有点燃,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
服务员把所有的菜肴端上桌,并退出房门。
靳洵的手指轻轻扣在梨花木的桌面,清脆的声音听到方炎的耳里,一顿一顿的堵得慌。
靳洵望着方炎局促不安的神情,嗤笑一声,淡淡的说道,“方炎,你躲什么,我又没想要怎么样。”
方炎慢慢抬头望着靳洵,依旧是那一张熟悉的脸,依旧是镇定自若的神情,可眼神里掩藏着方炎一眼看穿的落寞,与他一贯的意气风发十分不符合。
为什么逃,其实不是害怕靳洵会怎么样,而且怕自己会沉沦。
这话方炎在此时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口的。
方炎怔了怔,想到家乡的那个小城镇里,哪一家孩子但凡有一点不合所谓的世俗就会闹得满城风雨,脊梁骨被戳破,走到哪儿都是一阵指指点点。
何况这是一件世俗不容的事情,他或许可以承受,可是他难以想象一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该如何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指责谩骂。
就像姜语说的,某些时候的方炎和靳洵是极其相似的,从一开始靳洵被他身上的干净气息吸引,而他同样的向往靳洵身上举手投足间的自信。
如若不分对错,不分时间,不分地点,谁先对谁动了心念,说不清楚。
从一开始方炎就深深的明白,靳洵对自己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直到那一天夜晚,他在朦胧中醒来,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却依旧闭着眼睛装作沉睡。
靳洵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久久没有转移视线,既而是薄凉的唇轻轻贴在他的额头,如羽毛轻扫。
手机短信的“滴滴”声,靳洵逃也似的离开。而方炎在房门砰然关闭的那一刻睁开了双眸,屋内漆黑一片,方炎突然分不清是他的幻想还是真实。
第二天他问靳洵,他没有想到靳洵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他想的是哪怕靳洵躲闪,只要他否认,他们之间大可以和从前一样。可是靳洵的肯定让方炎失了方寸。
方炎定定的望着靳洵的眼睛,一双澄澈的双眸让靳洵失了神,“靳洵,我只是想要过一种新的生活,我不能一直都在你的保护下安然度日。”
“呵。”靳洵嗤笑,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方炎,何必找借口,你不如说是因为恶心会让我更容易接受。”
窗外的阳光顺着格木的窗户洒在木质地板上面。方炎别开眼不敢看靳洵颓然的神情,望着地上斑驳的光点,“没有,靳洵,你相信我,我没有觉得恶心,从来不会。”
靳洵望着他的侧脸紧绷的神色,心里莫名的有些欣喜,也许事情会比他想象的要好的多。
两个人没有再交谈什么,一顿饭两个人都食之无味。
靳洵把车子开到方炎的楼下,静默片刻,“方炎,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方炎顿时僵直了身子,紧抿唇没有言语。
靳洵淡笑出声,“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工作的地点离我那里更近一些而已,而且我也觉得自己住那么大的一间房,太过冷清了些。”
方炎推开车门,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靳洵望着他挺直修长的背影,笑了笑,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方炎从楼梯口的拐角处走出来,望着远处并入车流的车子,转身上了楼。
回到楼上的方炎默默站在窗边,天边的夕阳在高楼耸立间半隐半现,他知道只要他的人还在这座城市,是不可能彻底躲得了靳洵的。
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把开始,过程,和结局的可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于他,于自己,都是一段万劫不复的路。
心里一旦有了决定,方炎迅速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消失在这座阴郁浓重的城。
次日清晨,靳洵在敲门无果后一脚踢开了门,一眼扫过,一室干净。
靳洵背抵在飘摇欲坠的门板上,唇角边凉凉凄色,心底嗤笑,他终究还是选择逃了。
逃离他身边还不够,要逃离出他的视线之外。
可是方炎你以为这样一走了之就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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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炎离开之后,靳洵反而没有想象中那般颓废发狂,所有的工作一切如常。除却寻我帮忙,把方炎遗留在学校的所有东西打包送到他的家中。
我拎着包敲响靳洵的门,靳洵穿着一身居家服来开了门,自顾的转身回到客厅捣鼓他的电脑。
我把包一把扔在地上抱怨,“死重死重的东西,你也不知道接一下,这可都是你叫我去拿的。”
靳洵停止敲击键盘,回过头望了一眼黑乎乎的包,顿了顿起身把包拎到沙发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掏出来,大部分都是一些书籍之类的。
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回来就看到靳洵在包里不停的翻找着,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疑惑的问他,“你在找什么呢。”
靳洵头也不抬,冷冷的语气,“杯子。”
“杯子?”我想了想说,“你别找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压根没有见到什么杯子。”
靳洵停住动作,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些欣喜却又有些悲凉。
“靳洵,你别这样,要不我回去再找一下。”看着一向矜贵自信的人,在我面前露出如此神色,我有些不忍的说。
“不用了。”靳洵揉着额头坐回沙发上,神色有些许疲惫。他想那对杯子应该是被方炎带走了,他这个人啊,明明心里在意的紧,心却可以这么狠。呵,这么一个狠心的人,却让他有些心疼,因为他知道他再怕些什么。
“你要去找他吗?”我望着他隐忍的表情问。
“不会。”靳洵站起身把那一摞书,一本,一本地在书柜上面摆放整齐。
没想到他这么利索地回答,我原本还以为他会追回去。
房间内寂静了一会,靳洵在摆上最后一本书的时候回头,难得认真地说,“我不会去找他,但是我会在这儿等他。”
我会退守在原地,而你也不要让我等的太久。
5.
一年后。
五月初的季节,天气已十分炎热。方炎从火车站的出口一出来,就感受到了阳光炙热的温度,空气中挥发着熟悉的味道,时隔一年,看着周围的建筑商铺,原来一切都已有了变化。
午后炙热有些让人难以忍受,而方炎却一身长衣长裤站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停驻良久直到手机铃声透过耳机传进耳膜。
“方炎,你什么时候到,下午三点钟就开始答辩了。”那一头的舍友问。
“在路上,一个小时后到。”挂断电话的方炎向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
离站牌不远,方炎忽然停住,那辆在太阳下闪耀的黑色奥迪,那人斜斜的依靠在车门,冲他温润一笑。
这一刻仿佛万物都安静下来,隔绝了四周嘈杂的声音,这一片天地仿若只有两个人远远的望着。
方炎捏着拉杆箱的手指紧了紧,他以为这一年的时间早已把过往掩埋,可那人熟悉的面容近在眼前,硬生生的从围墙撕开一个裂口,而那些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涌现出来。
靳洵就这样远远的站在原地,不靠近不离开。他知道,有时候逼迫在方炎的身上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在方炎转身拉着行李箱从另一侧上了天桥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而他只是凉薄的笑了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方炎从答辩的教室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意外,靳洵居然就那样放过了他,没有追上来,可同时心里还是隐隐有一点失落。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他只是来接其他什么人,也许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何况又是他不辞而别在前,怎么还期望他向从前那样。
可他心里万般的思绪还没有理清,在出了教学楼的楼梯口,靳洵倾靠在玻璃门边,低着头摆弄手机,而他的心里居然会有些欣喜,方炎实在是不喜欢这种糟糕的感觉。
该来的总要来,靳洵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在他走近的时候把手机收进兜里,语气轻松自若,“怎么样,答辩的还顺利吗。”
方炎望着他,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年他们并没有分开,仿佛他们还是当初最好的朋友般谈笑风生。
靳洵看着他怔住的神情也不在意,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径直走向一旁花坛边的停车,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才回转身望着方炎,眉眼露出几分笑意。
方炎一言不发的坐在副驾驶,也不开口问什么,任由他带着他去哪。靳洵把车子开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库,附在方向盘的十指微微收紧,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他擒住他的手腕,从地下电梯直通他的楼层。终于到了,靳洵拉开门的瞬间欺身而上把方炎压在门后,闪耀如同星辉的眸紧紧锁住他的人,狂风肆略般的吻让方炎有些措手不及,想反抗却抵不过他的腿被靳洵的膝盖禁锢。
不知过了多久,方炎觉得唇角有些麻木的时候,靳洵才肯放开他。但人仍旧被靳洵狠狠的拥住,他的下巴磕在他的肩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方炎,你总算还知道回来。”
方炎任由他抱着,汲取他身上的气息,心里淡淡的苦涩,语气很轻的说,“靳洵,我回来拿了毕业证就走。”
靳洵松开他,直直望进他的眼,笑了笑,“你以为你回来我还会放你离开,方炎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靳洵,我爸走了,家里只有我妈一个人,我必须得回去。”方炎望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说。
靳洵擒着他手腕的五指微微用力,“我跟你回去。”
方炎不说话,侧了身子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这屋内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和他当初离开的时候一般冷清单调。
靳洵从冰箱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方炎微微摇头,然后他自己旋开瓶盖喝了一大半搁置在茶几上。“方炎,其实你并不讨厌我不是吗?”
方炎望着他熟悉的轮廓,阳光从窗台折射进来洒在他的身后,拂去一丝空调的冷意。何止是不讨厌,其实他的心底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的确也是欢喜的不是吗。
可是脑海里母亲期盼的眼神,寄予他身上的希望,却那样残忍的摆在面前。
“靳洵,这次我回去,母亲希望我能尽快确定下来。你也知道我母亲的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她就这么一点心愿,希望我早一点成家,给她生一个孙子带,她就是想要和左邻右舍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方炎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不敢去看靳洵的眼睛。
回过头却望见一旁的书格摆放整齐的书本,书本的旁边是一套崭新的茶杯,青瓷底白秞面,印刻的字迹闯入眼睑,那样清晰。
吾爱,方炎。
靳洵看着他,平静的问,“方炎,你告诉我,那样的生活也是你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
靳洵突然倾身上前,半蹲在他的面前,把头埋在他的腰侧,闷声说,“可是我也只是想和你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啊。”
方炎望着一向矜贵骄傲的某人在他面前如同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般委屈,终是不忍心,轻轻回抱靳洵。
一切发生的那样自然,在方炎还理不清思绪的时候已然被靳洵压在身上,霸道强势的吻在他的口腔横行,夺了他的呼吸,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喉结……
黎明时分,靳洵醒来的时候,方炎还在他怀里安稳睡着,侧过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方炎对不起”。
方炎的背贴着他滚烫的胸膛,紧闭的眼眸有些湿润,“靳洵。”
“你醒了?”靳洵搂着他的手臂动了动,唇贴在他后颈处。
“我是不是很不孝,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那是怎样的一条路,却还是选择与你一起沉沦。
靳洵紧了紧搭在他腰间的手臂,“别担心,一切有我。”
靳洵知道方炎担心的是什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什么是比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来的更重要不是吗。至于未来,该面对的时候两个人一同进退,总比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黯然失色要好的多。
“嘘!”靳洵阻止了方炎开口,“方炎,我们选择的这条路,我早已想到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只要你还在,那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唯一怕的,就是怕你会再一次的逃走。”
方炎把脸埋在他的锁骨处,感受他身体的温度,过了良久哽咽着说,“靳洵,我不会再逃了,我会留下来跟你一起,面对以后一切未知的结果。”
就算最后的结局不能如你我所愿,也值得了。不然若是后悔了,便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毕竟我知道,这个世界曾有一个人,一直都在原地等着我,所以我应该勇敢一些。
毕竟在你不知道的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回想着你的一切都让我暗里着迷。
屋内的两个人望着彼此,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目及皆是你的坚定决心。
而屋外的一切才刚刚开始,黎明开启了新的序幕,东方的太阳突破天际冉冉升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