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记之三·老太太

老太太是我家婆,名字叫运娣。她的名字带有强烈的时代特色,那时候很多农村家庭往往从生了女儿开始,取名便从“娣”字组词,比如招娣、引娣、运娣、美娣……生了儿子之后,这个“娣”字组词终于可以完成家族使命。

老太太今年85岁。她的姐姐,妹妹,弟弟都因病去了极乐世界。作为他们姐弟中硕果仅存于人世的家婆,对生病与死亡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但凡身体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马不停蹄地就要去看医生。有一次,让她儿子董先生带她去人民医院看病,医生各种检查之后说,“没病。”“回去。”然而她百般地诉说自己的各种不舒服。无奈之下,董先生私下和医生请求好歹给她开点药。最后是5毛钱的维生素C片治好了她的浑身病。

后来,董先生不知是听从济世良医还是江湖术士的建议,给老太太请了一尊什么神回来供着,让她敬神。这一招真的很管用。每月的初一十五,老太太都要买来水果贡品,摆上茶烟酒虔诚地拜神。嘴里念念有词,无非就是祈愿神明保佑之类的。我问她,“妈,你拜的是什么神仙啊?”“你信佛教啊?还是道教啊?”她沉默了,因为她不太懂这个什么教那个什么教的。可是她坚定的又怕神仙怪罪似的,低声和我说道:“不管什么神仙哈,阿仔,我敬神就对了!它就会保佑我,保佑我们全家。”我心里暗笑,每月就吃你几个水果几支香,要干那么多活,神仙的工作量和酬劳也太不成比例啦。很神奇的是,从那以后,老太太就甚少说哪里哪里不舒服了,每天都神采饱满地打麻将去了。

打麻将,是老太太的终身事业。每天8点,棋牌室的老板准时打电话让她去上班。11点下班吃午饭。下午1点准时去上班,然后4点半左右,和她一起的牌友有些要去幼儿园接孙子孙女放学的,她也一起下班回家。天天如此,风雨无阻,敬业精神实在可佳。我笑她是棋牌室的VIP客户。

她打牌记帐,用一张纸,左边记着输了多少钱,右边记着赢了多少钱。月底她便拿着那张纸让我女儿用计算器帮她算出赢亏总数。8月底的时候,算到她输了425块钱。我听见她和我女儿说,“妹妹,这个月,阿嫲用了不到500块钱就买了一个月的开心!多值!又打发了时间,又锻炼了脑,又交了朋友!”

她向来都不很看重钱。这和其他老太太不一样。买什么东西都很大方。待人接物都很大气。为人豁达大度。我们婆媳相处几十年了,我几乎没有听她说过任何人的坏话,也从来不说别人的家长里短,也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对于她这一点,我深为叹服。

她专注于自己的事,那就是打麻将,除此之外,每天雷打不动地看“天气预报”,看“海峡两岸”。有一次她刚看完了天气预报,我就问她,明天天气怎么样啊?下雨么?她说,“不记得了,下雨就打个伞。”这老太太,我实在搞不懂她看“天气预报”是为了实用呢,还是一个仪式感。

她对晚辈充满了慈爱,就像老母鸡护雏般的执着。她对子辈孙辈甚至于重孙辈都爱护到位。经常是在家里打电话遥控关心,实在放心不下就跑一趟,面见关爱。她的电话费是全家人当中最多的。老太太乐此不疲地打电话给这个,打电话给那个,为移动公司的业绩增长做出了突出贡献。

愿岁月静好,愿可爱的老太太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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