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陈晓杰一个人提着马灯往前走。
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间或还有回声,气氛似乎比之前更加诡异可怖。可是不知为何,越是往前走,他就越觉得安心,仿佛自己只是走在放学的路上,前面不远处就是宿舍的大门。
四周有柔和的光束射下来,他抬头,看见了路灯。怎么会有路灯呢?他低头思考着,发现脚下的路不是石室走廊坚硬的石面,而是铺了砖头的人行道。
我这是在哪?
“陈老师!陈老师!”
一个小女孩欢叫着跑到他面前。
“陈老师你今天迟到了。”
“哦……”他想起来了,他今天是来这孩子家里给她补习,“那我们抓紧时间,”他牵起小女孩的手,“今天的作业都写完了吗?”
“写完了。”小女孩抬头冲他笑。
那应该是笑吧。陈晓杰觉得小女孩的面目有些模糊。看样子应该重新配眼镜了,他想。
“我要先检查一下我上一次给你布置的作业……”
※※※※※※
姜晏华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胳膊被于思思紧紧地攥着。
于思思是个体型瘦削的女孩,不如张彤有料,可是当她的胸部时不时撞击到他的胳膊时,他仍然觉得受用。和张彤谈了一年的恋爱,她不是涂脂抹粉就是穿着暴露,好像全世界就她一个人身材好长得漂亮,还动不动把他当仆人使唤,他早就觉得腻了。仔细想想,于思思这种才是居家型的嘛。她虽然长得没多好看,可是做什么事情都很踏实,不像张彤,咋咋呼呼。再过一年他就要毕业了,他暗自笃定,一定遥抓紧时间跟张彤分手,然后去追于思思。
正当他思绪万千的时候,于思思紧拧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吃痛,却还是觉得应该保持良好形象,于是淡定地问:“怎么了?”
于思思抬手,指向前方,那里似乎有一个人影。姜晏华火把前举,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一个比他们年岁稍长的男人,穿着破旧的衣物,背靠墙壁,眼睛一眨也不眨,整个人就像一尊雕像。于思思的手又开始用力绞着他的手臂,姜晏华故作轻松,对那男人说道:“喂,哥们,还活着呢吧?”
男人转向他们,面无表情:“你说呢?”
“还好,找到一个。咳咳,”姜晏华轻咳几声,“我们偶然听说有人被困在这里,所以来找人的。你的同伴呢?”
男人伸手指着他对面的石壁:“他拿着手电筒进去了,我没有灯,所以站在这里等。”
姜晏华举着火把朝他手指的方向探,发现那里有一个门洞,里面是一级一级的石阶。他对着里面喊:“喂,有人吗?有的话应一声,赶紧下来吧,我们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离开这鬼地方——”
“这鬼地方——”
“鬼地方——”
“地方——”
四周响起无数回声,经久不绝。
男人说:“他上去已经很久了,听不见的。”
“靠!”姜晏华爆了一句粗,转身对于思思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于思思仍然攥着他的胳膊,可怜巴巴地说:“我怕黑……”
“最好还是一起上去。”男人说。
“那好吧,”姜晏华皱着鼻子,又将火把举高了一些,“我在前面开路,你们跟紧点。”
姜晏华进去了,于思思紧随其后,男人依旧靠着石壁,待他们爬上了好几级台阶以后,他打了一个响指。
门洞里面的火光消失了。不,不能说消失了,而是一堵墙把火光挡住了,那墙与周围的石壁完美嵌合,就好像那个地方原本就是一堵墙,从来没有什么门洞与阶梯一样。
黑暗中,男人露出阴险恶毒的笑。
7
蒋蓝没有告诉陈晓杰,她的头发其实一出生就是蓝色的。正是由于这样的头发,父亲抛弃了她和母亲,母亲则遗弃了她。她清晰的记忆自孤儿院始,父母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
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带她去看过很多医生,他们都表示无能为力。之后他们又尝试过各种偏方,也毫无用处。到了上小学的年龄,院长表示不能再让她辗转于各个医院和诊所,于是为她买来一顶针织帽。和学校的教职工说明情况以后,她就每天戴着一顶帽子上学。之后的时光,她在人前始终都戴着帽子或假发。
她习惯了在人群之中隐藏自己的气息,只有不被人注意,她的秘密才不会被发现,她才不会被人当成怪物。
今年夏天天气炎热,孤儿院的人担心她再戴着帽子或假发会闷出病来,好说歹说她才摘下帽子。对于一个初中毕业生来说,顶着一头蓝色短发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蒋蓝很小时候就学到了一个词,叫非主流。不过她觉得那么小就染发的女孩子应该叫不良少女才更准确。
孤儿院里有几个同龄的孩子,今年参加完中考,相约着一起去爬山。蒋蓝已经习惯了窝在房间里,所以他们强制她一起去。他们去的是市里一个有名的自然风景区,山体陡峭,怪石嶙峋,但是山顶上风景不错,所以吸引了一大堆游客。中考过后,一整个暑假景区都对应届初高毕业生免收门票,所以蒋蓝他们才有机会上去。
山顶上有一棵歪脖树,坐在树下乘凉看风景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然而坐在突出的虬根上,头靠树干,同伴们正在她身旁闲聊,她却看到听到了另外一番景象。
她觉得自己是独自一人站在树旁,俯瞰着整座城市的夜景,市区的灯火通明都与她无关,她的目光在这座城市上空来回地扫,最后落在了一个角落,那里有什么她十分留恋的东西。可是不行,要走了。最后再依依不舍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她的身体就轻飘飘的,飞离山顶,飞过起伏的山峦,落到了一处低矮的平原上。走进平原,那些和她一样高的杂草都向两边倒伏,为她让出一条路。路的尽头又一间茅草屋,屋前一棵干枯的古树。
茅草屋前,有一个船碎花裙子的小女孩在等她,女孩张嘴,发出的却是成年女人的声音:“你来了。”
她点点头。小女孩走进了茅草屋,她也一步一步跟进去。
不,不要去!不要!
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我别无选择。”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那个声音是……明明很熟悉,为什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她扶着脑袋仔细回想。
那个小女孩已经拉开了活板门,率先走了进去。
不,我不能去。蒋蓝想。
她紧闭着眼睛,控制着向前走的欲望,她给自己的双腿下了“站定”的命令。然而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脚动了,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地洞。蒋蓝睁开了眼睛。向前走的不是她,而是一个男孩子。她还依然站在原地。
“不,你不能去!”蒋蓝对那男孩大喊。
那个人回头,露出一张阴郁的脸,他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我别无选择。”他轻声说。
蒋蓝猛地惊醒。她还是坐在歪脖树下乘凉,风吹过来,卷着热流,温暖了她被冷汗浸湿的身体。
8
下午回去的时候,她借口说自己还想在外面玩一会,没有与其他人同路。山下有出租自行车的店铺,她租了一辆登山自行车,趁着梦中的记忆还没有消散,朝那个荒地骑行而去。
那个从她身体里走出来的人,她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拼命地回忆,却只记得他是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由于正在变声期,声音听上去沙哑难辨,他的个头比她稍微高一点,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阴郁的情绪,让人难以接近。
她在日落时分来到了那个荒原。自行车已不能前进,她丢下自行车,自己拨开草丛往梦中的方向走去。她顺利地来到了茅草屋前,哪儿和梦中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除了活板门上有人为搬动的痕迹。
茅草屋前有几个陌生人。她有一种预感,他们有危险。可是她无能为力。来到这里,她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真正来到了这里,她反而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她按照陈晓杰的指示找人,可是,她要找的究竟是失踪的旅人还是那个奇怪的男孩子?光靠那样漫无目的地找,真的就能找到那个人吗?
她感到迷茫。干脆漫无目的地沿着石廊往前走。
前面出现了亮光。
她熄了手电筒的光,轻手轻脚向前走。
她又回到了最初那间石室。她记得她和陈晓杰走的是石阶正对面的通道,而现在,她处于石阶右边第一个通道口。石室里少了的火把的位置,俨然是他们一开始拿走的那两个。
石阶之中传来了一个抱怨的女声。
“真是的,这什么破地方,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头啊。”
那个丢下他们离开的染了金发的大学生举着火把走了出来,蒋蓝记得她叫张彤。
“……怎么走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了?”
蒋蓝说:“你又走回来了。”
张彤奇怪地看着她:“我记得我一直在往上走,怎么可能走回来?这一定是另一间密室,对,我肯定是不小心走了岔路……”
“我看见你是在往下走。”蒋蓝说。
“我说小妹妹,你是不是眼瞎啊?我明明——”
张彤的话头止住了,因为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确是向上的阶梯。她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中一个洞口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讥笑。
“谁?”张彤下意识把火把双手举到身前,“别装神弄鬼,赶紧给我出来!”
蒋蓝默默地把头转向发出笑声的洞穴。听到张彤的话,那讥笑声更响了。
“我警告你,再笑我就不客气了!”张彤挥舞着火把,以掩饰声音的颤抖。
蒋蓝又听了一会,才问:“小诗,谐音就是消失,对吗?”
“聪明,”清脆的掌声响起,那个吐出成年女人声音的小女孩从门洞中走了出来,“你这样的灵魂最可口了,主人一定会喜欢……”
小诗一步步向她们靠近。
“我警告你……别……别过来啊,不然我就……”
小诗一挥手,张彤就被一股力量打开,甩到墙上去。她滚回地面,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小诗阴恻恻地笑着:“蒋蓝?我们能聊聊吗?”
9
“从小就被当成怪物,活得很不开心吧?”
“与你无关。”蒋蓝冷冷的说。
“别那么不知好歹嘛,”小诗继续向她靠近,蒋蓝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她只好停下来,说道,“我也是关心你。你看看你,穿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有什么区别?连你的父母都嫌弃你——”
“闭嘴!”
“不想让我说?”小诗冷笑,“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人真心对你好吗?我能看到你的记忆……我看见很多人打你,骂你……同龄的孩子朝你吐口水,说你是妖怪,你被吓得哇哇大哭……”
蒋蓝记得那件事。那时她读三年级,学期开始一个多月,班里新转来了一位同学,是个非常调皮的男孩子,他的座位在她后面,就坐以后他跟她打招呼,由于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她没能及时回应。下课以后,那个男孩子揪住了她的头发——那是来孤儿院探视的志愿者给她新买的假发,她试图护住头,可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那个男孩一下就把假发扯了下来。看到她的蓝头发,男孩先是一愣,之后大叫起来:“怪物!你是怪物!蓝头发的妖怪!”
许多同学跟着大叫:“怪物!蒋蓝是怪物!”
叫声引来了老师和更多的同学,他们把她围在中间。她低着头,呜呜地哭。
她记得,后来校长出面,向大家解释说:“蒋蓝同学是因为生了病头发才会变成蓝色,她怕吓到你们才戴着假发……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能对一个病人这么过分呢?”后来,她被迫转了学。
蒋蓝还记得,那个男孩子虽然顽皮,但是家教很好,他在父母的带领下来孤儿院向她道歉,主动送给她一堆糖果,从那之后直到他再次转向离开座城市,他们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蒋蓝抬头,望着小诗:“你说的这些,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我来帮你回忆回忆。是不是有一个同学,她的母亲怀疑你身上带着传染病度,然后联合其他的家长想要把你从学校赶出去?”
蒋蓝沉默。
“这件事情闹得挺大的吧,最后好像是市里的领导出面,劝院长给你转学?”小诗歪头观察着蒋蓝的表情,“那个女人是副市长的妹妹,所以大家都向着她……告诉我,有没有一刻,你想要杀了她?”
“没有。”蒋蓝说得斩钉截铁。
“你不恨他们?”
“比起他们,我更恨你。”
“哦,为什么?”
“因为你害过很多人。”
小诗讥笑:“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蒋蓝盯着小诗:“是你引导他们走向罪恶。”
“你说的没错,是我……这么跟你说吧,越是纯洁的灵魂,堕落以后品尝起来就越是美味……”
“你也是堕落的灵魂之一吧?”蒋蓝轻声问。
小诗的笑容僵住了。下一秒,她暴怒:“现在是我在跟你说话,你只需要好好听着,不需要开口!”
“可是我不想听,只想说。”
“那我们就不用聊了。”小诗一伸手,把张彤吸到她手边,然后朝蒋蓝脚边甩去。
“下面我来宣布一下游戏规则——”小诗笑得恶毒,“你们两个,动用你们可以找到的任工具,杀死对方……剩下的那一个,我会安全地把她送回家。”
张彤撑起上半身,艰难地挤出声音:“你说的,是真的?”
“不仅把你送回家,还治好那身上的伤哦~”小诗抚摸着张彤的脸,“瞧瞧这脸,就这么烂在这里怪可惜的。你要好好表现哦~”
10
张彤大笑起来,然后抄起一个火把,向蒋蓝打去。
“你冷静一点,”蒋蓝一边躲闪一边冲她喊,“她是在骗你……你要是杀了我就真的不能出去了……你清醒一点,她不是说了吗?她在引导灵魂堕落——”
“你给我闭嘴!”张彤一下把火把砸到蒋蓝肩头的墙壁上,反倒把火打灭了,“你就是想自己活命……哈哈哈哈,”她一只手按住蒋蓝的肩,把火把滚压向蒋蓝的脖子,“看你快死了,我就让你死的明白……知道我是谁吗?窦初香的表姐!听你们说话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姑姑一直说的初香班上的怪物就是你啊……”
蒋蓝趁着她在说话,蓄力推开了她。张彤摔倒在地,蒋蓝得以靠着墙顺气。
张彤爬起来,面目狰狞:“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她把手中的的木棍掷向蒋蓝,蒋蓝已经没有力气躲开,只能抬手抵挡。小臂与木棍相触,发出一声闷想,之后,她的大脑清晰地感受到一阵剧痛。
“你这种怪物,活着就是浪费口粮!”张彤一边叫骂着,一边爬起来,“孤儿了不起吗?你除了装可怜骗同情还会干什么?”她扑到墙边,又拿了一个火把,“你以为爹娘没了所有人就要对你好吗?你是谁啊?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永远是权力说了算……就算你死了警察也不敢来抓我——不对,你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吧?哈哈哈,你们孤儿院还得靠我爸拨款呢,就算你失踪了他们也不敢报警……”
蒋蓝捡起了那根熄了火的火把,抵挡张彤的攻击,悄悄把她引到向一个洞口。张彤自以为占了上风,把蒋蓝逼到洞口她就无处可躲,所以倾尽全身的力气举起火把向前砸。
谁知蒋蓝却在接近洞口时向侧边闪身躲过了。
张彤没了着力点,直直地扑向洞里。蒋蓝就在这时候照着张彤的后脑给了一记闷棍。张彤扑在地上,不动了。
“对不起。”蒋蓝低声说。
张彤穿的鞋子恰好是登山专用的运动鞋。为了防止她醒来后再攻击她,蒋蓝用最快的速度解开的张彤的两只鞋带,把她的双手双脚死死地绑在一起。
系好最后一个死结,掌声响起。
“干得不错嘛,小可爱。”
蒋蓝抓起地上的棍子,警惕地朝向来人。
小诗鼓了几下掌,笑眯眯地说:“小可爱,你只是想着制服她,怎么就没想过,把她绑起来我就更容易弄死她呢?”
蒋蓝下意识地瞥了张彤一眼,结果被小诗钻了空,手中的木棍一下子飞了出去,打在小诗身后的地面上。她立刻去捡另一根木棍,这一次小诗直接把张彤吸到了身边。
蒋蓝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举起木棍对着小诗:“放开她!”
“别激动,不然你一棍子过来,打到的是她还是我,谁也不准。”
蒋蓝向她靠近了一步。她面前出现了一个铁栅栏,将她与小诗和张彤阻隔开来。蒋蓝下意识地往后退,结果后面也出现了一道铁栅栏。她被困在门洞的两道栅栏间,就像被困在一个铁笼子里。
小诗笑嘻嘻的,突然转向了身后。
“蒋祺,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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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蓝瞪大了眼,看见那个男人从对面的门洞走出来,他满脸的阴郁,一双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犹如沉沉的黑水。
“你叫蒋祺?”蒋蓝轻声问。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听过蒋祺这个名字,现在听到了,她却觉得这个名字是刻入她的骨髓,绝对不能忘的。“我也姓蒋,”最后蒋蓝说,“我叫蒋蓝。”
男人终于开口了:“你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声音听起来冷酷无比。
可是蒋蓝依然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很像,真的很像,她在梦里看到的那个少年的脸。
“别管她了,”小诗说,“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困住了。”蒋祺说。
“好,我先去看看。”
小诗走了两步,忽然,她又回过头来,对蒋祺说:“你帮我看着她,一定要看好哦~如果我回来发现你动了我的猎物——”
“你指的是地上这个还是牢里那个?”
“地上这个——我都差点忘了……”小诗走到张彤身边,抬脚踢了一下,张彤闷哼一声,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小可爱,”小诗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最后定在蒋蓝身上,“你喜欢什么样的死法呢?刀切?斧凿?还是火烧?”
蒋蓝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都不喜欢?”小诗围着张彤转圈,“嗯……我明白了,不喜欢陆地上的死法,那就水里的吧。”转够一圈,小诗把脚一跺,她用脚步划出了那个圈渐渐塌陷,张彤惊呼,挣扎,地面却下陷地越来越快。
“救命!我不想死!救救我!”下陷到一定程度,水流出现,很快没过张彤周身。
蒋蓝紧紧地攥着铁栏杆,却什么也做不了。
张彤拼命地挣扎,可是蒋蓝把那两跟鞋带系得太紧,她根本挣不脱。
小诗向前走了一步,地面又恢复原样,可是张彤的呼救依然隔着一层地皮传过了。小诗摸摸蒋蓝的脸,笑道:“小可爱,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惨的——我要留着你好好玩。”
她又发出那种诡异的讥笑。
蒋蓝伸手去抓她的脸,她抢先抓住了蒋蓝的手腕,力道比一个成年男子还大。小诗笑嘻嘻的,继续说:“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个女的不是窦初香的表姐——我也不知道她是谁的表姐,我只是把这种意识灌输进她的脑海,没想到她还挺受用,有样学样,差点连我信了她的话。”
蒋蓝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行了,蒋祺,帮我好好看着她。”
小诗松开蒋蓝的手腕,转瞬便消失了。
蒋蓝为自己感到恐惧。与张彤的打斗的时候,受言语的刺激,有那么一刻,她是真希望张彤去死。她难道不是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种小诗的圈套吗?可是她忽略了张彤,这个人的意志力远比她想象的要薄弱。她恨自己为什么要用鞋带绑住她的手脚?如果张彤的手脚可以活动,她是有机会逃脱的。
她缩在角落里,捂住了耳朵。
耳边张彤的呼救声消失了。看来是已经被溺死了吧。好久,什么声音都没有。
蒋蓝抬头,发现蒋祺正在看她。那种眼神与先前截然不同。小诗在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像是某种利刃,看得人浑身不舒服,可是现在,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沉,充满了……关怀?蒋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突然,蒋祺蹲下来,向她伸出一只手。
稍作迟疑,蒋蓝伸出去一只,搭在他的手掌上。
手掌相碰的那一瞬,蒋蓝感到有一股电流,从掌心出发,一直达到她的大脑。
之后她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