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最后是风景【散文】
亚宁
现实生活中,每一个人都会老去,最后的路如何走,千人千样,归属一致。思想可以萧洒,经历虽无可奈何,总还属于难以承受的一个过程。以榜样为参照,倒不失提前设想的一面可以相对的镜子。而发现榜样,却是一件可遇不可求,非慧眼不能识于万一。
十年前,我搬到了现居的小区,时间久了,认识了许多住在小区的邻居。他们中多数与我年龄相当,交往也多从共同的晨练开始。这缘于共同的年龄段,有着身体和生活的共同性。因为大家在自然状态中,都属于同一茬庄稼,在同一的生理和自然季节中冷暖着。
季节的冷暖之余,缓步向老的我便有了一些新发现。一些年长于我们的老年人,生活的规律化,简直可以用条理之尺来界定。一定时间,一定地点,必然出现的他和她,令人有机械之慨。抛开了这一点生硬态,从旁观的角度来看,一群人,一个人,倒也风景独特。
置身这样的情景之中,多愁善感的我感触多多,特别是对人的生老病死,最感切身。可惜,我不会谱曲,不然,我一定会有向秋的宏大奏鸣曲,在早晨的光晕中生成。这样的遗憾,是我多年无可奈何命运选择下难以舍去的最大的无能。
有一对老年夫妻,就成了我不能谱出的这出奏鸣曲中最高昂、也最最低徊的音符。独特之处在于,他们的年龄都近九十,身体都微胖,相貌还惊人的相似,可以用一母所生的共相来看待。按命相上说,这样的夫妻之相,是日久天常,共同经历的岁月雕琢下逐渐形成的。在我以为,属于完全的天设地造的一对样本,神奇亦自然。
他们最为出彩的一点,是与众不同,颇具民国遗老的风格与风采。表现在衣着的款式和颜色上的大体相近,垂垂的象牙色布裤长衫,黑灰色的平底凉鞋或布鞋。男的常戴一副深色石头镜,大鼻头,厚嘴唇,白发背梳,面上棱角分明,体态挺拨如老树桩。女的体型略小,体质略弱,情态依依,神色安怡。
每每一起出现时,常常男的垂下一支手来牵着女的手,另一只手里柱着拐杖,在小区中踽踽而行。他们有时还提着两样菜蔬,一小袋米,两样小百货,标志着日常生活态,与大众平常的一面。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后人,但我从没有见过。这一点神秘可以作多项的猜测。
这样一对老年夫妻,早十年的时候,已经入过我的法眼了。那时的他们,进出都是男的开一辆老年代步车,女的双手握了安全扶手,一前一后,气宇玄昂,平稳而沉静地出进于小区的大门和楼间道路上。那时的他们在小区中散步,只是一前一后,相距很少大于一步,也很少双手相挽,常有小声的交流。
十多年一眨眼,无数个早晨过眼云烟。然而,在我的脑海里,无数个早晨,在晨练的时候,他们手拉着手,空出的手各柱了柺枨,步履缓慢平稳,步距微小,双双一样地足指向外撇着,呈紧八字态向前,再向前。他们走出我的视线,那种出双入对坚毅的背影,天然一幅移动的剪纸画。
好几次,我想打扰他们,拍一张照片,又担心冒犯这一对我心中的偶相。我几回远远的追随着他们,来到了一栋楼下。看着他们相扶着进去,终没有跟上去一探究竟。我还是想着当一位旁观者,默默地注视和思考。
对他们的真实生活,不了解的想象,似乎更见诗意的浪漫。在一这点上,我心存着距离产生美的戒心。老俩口相近的形象,让我想起了电视中的朗读大师李默然。这仅是一个直观的公众人物的比拟,作为参照中的想象。
在我的观察中,发现了小区中有更多的观察者,都对这一段老夫妻行着注目之礼。大家面对老人的出现,一个个停下了运动,自握了双手,陶醉地看着,目光里的软颤,心上的震颤,脑海里的玄颤,都透过一双双敬仰的眼睛流露而出。
在大家情感复杂的注目之下,我发现两位老人的周围,高楼向外倾斜,阳光丝一般漂摆,边上追琢相戏的小狗儿,亮晶晶着圆如钮扣的狗眼。景观栏里盛开的花草,笑的好含羞,有点喃喃。连那些活泼淘气的孩子也受了感染,息了声气,怪怪地盯了看着。
这样的相对,在两位老人的眼里,我们这些尚属年轻,也已经不小的他和她,又是怎样的一副风景呢?他们注意到了我们的关注吗?心头会泛起过来人曾经的感喟吗?我仿佛听到了发自他们心头的笑声,只是,他们的脸上一如继往,面无表情。
一对雕塑一般极具风景一样的老人,缓慢地走过去了。在我们的眼里,他们从一对牵手相伴的正面照,到两肩侧依的并排照,倒厚重的长长的背影,像两座相伴的移动的错落山峰。行动着的他们淡定的神态生出了精神的力量。这力量感染着我们这些相对年轻的邻居,不由要思考自身的问题。
走过去的老人不会听到我们的议论。大家共同的心声非常明确,两位髦耊老人的一举一动,虽无言,却震撼人的心灵。 一切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朝朝暮暮,相伴到永远的偎依。他们的形象一直被我刻记在脑海,成为后来叠加记忆的原初底板。
一句话,他们是在我十多年的关注中,一路走下来的一对爱成风景的老人。面对这样一对标杆式的老夫妻,你会生出婚姻与命运,原本天成的信念。再推而广之,我们每个人的宿命,对照着难道不值得感叹吗!感叹之余,令我玄想多多。
过去时的他们,一定也年经过,像我们的现在一样,像更年轻的年轻人一样。如果岁月是一座高山,登顶者可以俯瞰,那么他们有了真正的年龄高度,可以向下瞻望,可以一览众山小。爱走到这样的境界,不言而行,才是真谛。
这样一对老人,当下已成为我所在小区被观礼的风景。他们引发大家众多的幽思,我几次命笔于纸,用诗的形式来表达,都觉难以状描胸中的情感。终于,反复中如搓如磨,按捺不住,也是胸有块垒,不写成文的憋,让我写成了这篇小随笔。
成文的一刻,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拍一张这一对老人的侧影照。读图的年代,一目了然之下,会有共鸣之声相伴奏。我已经听到了那种用贝多芬《命运》钢琴曲,在天地间奏响了的交响乐。可惜,可惜,我只能再次恨自己不识谱,不懂写谱,难以化幻声成曲。
我相信,在大城市中更多的小区里,一定也有如这对夫妻一样的老年风景人。他们的健在,是这个伟大时代下的福气的展示。他们告诉我们这些后来者,珍惜当下,无惧未来,坦荡前行,以爱为风景,定能最美于天下,实现人生到老的不虚此行。
对我来说,小区中的每一次面对,他们相貌上的共同,都令人唏嘘。他们形影相伴,出双入对,从不分开的爱情状态,让我纳罕。每一次的观察过程缓慢而短暂,每一次的过程也是永恒的。我有幸亲眼目睹,所以我在此用文字记成了永远。
爱到最后是风景,你和我能成为这样的景中人吗?向楷模看齐,咱们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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