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男人不想解决问题,只想解决女性。

——《看不见的女性》

清明去婆婆家吃饭,又在老生常谈生二胎。

老公听了甩头就走,我坐在那儿听着婆婆哭诉。

以前我会很烦躁,但这次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感觉到了女性被压迫、被剥削的无力感。

公公对着全家说,婆婆这一辈子很辛苦。

我实在忍不住怼了他:

既然知道老妈这么辛苦,你就应该对她好一点。


婆婆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人。

没结婚前,我看着婆婆既操持家务,能做一桌好菜,又管理工厂车间井井有条。

我想,我也要成为和她一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贤妻良母。

没错,我曾经是个恋爱脑。

结婚后,有了更深入地观察和了解,才看到了这个女人被吸血却又不肯低头的人生。


婆婆和公公合开了一间几十人的工厂。

婆婆是个要强的女人。

在男根至上的乡镇舞台,她上不了酒桌谈判席。

于是,她起早贪黑地在车间干活,安排好厂里的工人和后勤。

公公经常需要请客,但他不喜欢去饭店,理由是外面的不干净。

最后承担下来的是婆婆。

一桌子的菜,需要她买好烧好,等到一群醉醺醺地人吃到很晚起身走人后,她还要收拾一桌的杯盘狼藉。

而她自己,可能连个座位都没有。

她本可以轻松地过着甩手掌柜的日子,打打牌做做美容。

但她却一直没有放松过自己。

我觉得她是想凸显自己的价值,是想不被家中的男性权力压制到不能说话。

她只是不想做男人的附属品。

她这么有毅力、肯干又能吃苦,如果自己单干,一定也能成功。


公公是家中的小儿子,有个老母亲要赡养;

婆婆也是家中的小女儿,有两个哥哥,母亲患有轻微的老年痴呆。

本该由老公和哥哥们承担起的赡养责任,却都落到了婆婆头上。

明明公公在办公室无所事事,自己老娘亲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还要把车间的婆婆喊出来去接送。

婆婆自己的母亲身体也不是很好,按理说两个哥哥和嫂子足以照顾。

但哥哥们都隐身了,嫂子经常打电话给婆婆说,你妈喊你了要你回来。

她不得不放下工作回去照顾母亲。

如果没有哥哥们的存在,如果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观念,婆婆可能更愿意把母亲接到身边赡养吧。

毕竟,只有妈妈,还会把她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姑娘。

养儿防老——

却是媳妇养老、女儿养老!


公公说,婆婆这一辈子很辛苦。

我想,她的辛苦就是你的不作为造成的。

从来不是因为我不生二胎。

在婆婆身上,我看到了母亲那一代女性无言的伤痛。

我的妈妈是彻底失语的一类,而婆婆还在用工作倔强地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心疼她们。

但当我发现,婚后我接过洗碗洗衣这些无偿家务劳动,而另一个男人无动于衷时,我知道,命运轮回的接力棒传到了我的手上。


我还没有勇气完全扔掉它。

但我无比庆幸。

一生沉默的母亲做的最反抗的事就是拒绝生儿子。

我享受到了独生女全部的红利,接受了最长的教育。

社会和学校不想也不会教授女性主义,而我却能依靠教育中习得的思考意识到女性失权的处境。

虽然我也已经进入女性后半生的既定路线,但我不会责怪自己缺少放弃的勇气。

能够有女性意识的觉醒,已经是经过痛苦的淬炼了,我又怎么会埋怨自己。

失语的母亲无意识地托举起了我,初醒的90后妈妈在时代的交界处徘徊挣扎。

而我的女儿,母系社会的第三代:

愿你成为未来女性主义浪潮中一朵前进的浪花。


走之前,我抱了婆婆一会儿,替她擦干了眼泪,对她说:

上去睡一会儿,别急着收拾了。

我理解她,共情她,但我不会成为她。

愿新时代女性都能昂扬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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