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来讲袁梦并不是时刻孤独。但她在很多时候是个孤独的小孩,比如此刻。
在我敲下这些字之前的四个小时里,袁梦都处于一种百无聊赖的状态。四小时之前她还的无聊还没有这么深刻,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单纯说它是个渐变的过程也不太合适,准确来说,她的无聊程度与和我接触程度的是呈正相关的。
妹妹想要和姐姐有更多的接触,按理说来这是一件会让我的爸爸妈妈和我都感到欢喜的事情,至少我们没有相爱相杀。
其实事实正好相反。因为我不愿意时刻和她接触。
起初我刷了很久的豆瓣,把我近半个月来没来得及看的贴都看了一遍。在这期间她一直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我的手机,以我阅读的频率。
期间读到为满足重障群体的性需求而服务的义工组织和为索求生存而出卖肉欲的群体时,她很符合主流期待地把身子转向了与我手中手机相反的方向。我猜测她把动作幅度做到这么大的原因,大概是想要更明显一点的告诉我:姐姐,我很认真的没有看这些我不该看的东西。
在我看来,“在读到这类有些敏感的话题时,她是不是要像主流价值观认同的那样避嫌”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在我们的经验里,电视里出现亲亲搂搂抱抱的亲热场景时,孩子们被长辈捂住双眼是家常便饭。识趣的孩子压根不需要父母来。但凡是有了要出现类似镜头的征兆,他们就会提前找个借口把自己从看电视的动作中抽离。
可是真的一定要严苛地做到这一步吗?
我觉得其实是没有太大必要。性教育缺失是中国的普遍现象,我身边的大多数男生都觉得自己的性教育启蒙是来源于自己偷偷看的小电影。所以这是可以说明一定问题的:这种启蒙方式或许说不上是好的,但不可否定的是它的确达到了“启蒙”这个目的。
我这样说并不是鼓励家长们都用看这种剧的方式来给孩子做性启蒙教育。因为性教育的深入程度一定与孩子的年龄息息相关。
但在看电视或是刷豆瓣时遇上这类敏感话题时,儿童是否应该成为被排斥的对象,我觉得没必要限死。
说回到袁梦的孤独上来。
刷完豆瓣后我开始用网易蜗牛阅读看《群山回唱》。袁梦如她一贯的做法,跟着我的节奏读了两页。后来应该是速度跟不上了,也可能是我正在读的章节对她的吸引力不够大,所以最终她放弃了看我的手机。
这下麻烦可就大了。因为她开始进入到了一种极度无聊的状态。
我无聊时会做什么?一定是刷手机。
除开与手机相关的事物呢?我可能会看书。
可要命的是,现在的袁梦既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机,手边也没有一本对她来讲可以欣然拿起开始阅读的书。
于是她开始坐着发呆。不一会儿又躺下想要进入睡眠状态来对抗无聊,失败。她起身了,去向窗户的方向想把自己的思绪交给窗外的小天地。她又折返回来,坐下,起身,走向窗边,望向窗外,折返……
她就这样往复循环的持续着这个过程。
讲内心话,我有点替她感到难受。除此之外还有点生气。
在空调房里这样一个舒适的午后,没有了和我的接触,她甚至找不到自己可以完全投入去做的一件事情。这让我觉得很难受。
除去她自己的资源,她可以借用我正闲置的电脑看扶摇、也可以下楼去逗逗令她着迷的小奶狗旺财、最不济还能拿出她没完成的暑假作业出来写的。
可这些假设在当事人没有主动去做时都不能成立。
我实在憋不住了,问她:“你现在不想追扶摇吗,我可以借你电脑的。”
她踌躇了一下轻轻摇头:“我现在不想看。”
好一个口是心非的丫头,那你继续和你的无聊作伴吧。我这样想着。
过一会儿我又问她:“你要不要下去和旺财玩会儿?”
“我想和它玩,但它会追我的。”
Nice!你把自己摆脱无聊的可能性降低为零了。
大概又过了40分钟。
在旺财断续的铃铛声和汪汪声中,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决定下楼去找它了。我正开心着她终于拜托无聊了时,她又出现在了房间。
因为旺财随地大小便所以被拴起来了。
哎,袁梦那脆弱的兴奋感啊,再次破灭。
我从她身上看见了一些让我感到恐慌的东西:她失去了自己的表达力与自主感。
我不止一次的告诉她这个意思:想要吃任何东西、想要去到任何地方、想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告诉我一声。如果我们都觉得没有危险,那就开心的去做吧。
可尽管我三番五次的这样说,她却一次都没有实施过。她直接把自己的欲望扼杀在了嘴边,她失去了表达欲望的能力。
爸爸给我发了条微信:你们要不要下来玩会儿?
我立即回:不了我在写东西。想了想又删了问袁梦,她摇头。
因为我不下去,所以她也不下去。可是在收到爸爸的消息之后我分明是感受到袁梦想下去的渴望了的。不幸的是,她的渴望因为我的保留而熄灭了。这很可悲。
什么时候起她的自主选择权完全交由身边人了?这让我感到恐慌。
表达的能力与自主的思想,这是两个多么重要的东西啊。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事实是大多数人都是在沉默中灭亡的那一类。
学会做自己,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希望袁梦可以慢慢活成这样的人。
袁梦的孤独还表现在另外的方面,这是我从她的一次不经意的吐槽中抓住的细节。
她因为这个期末考试成绩又下降了,我觉得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她在上学期间追剧打游戏刷抖音看电视等等。因为这件事我对她进行过各类思想教育。
有次教育时我问她:你们班有多少人不用手机?
她略带委屈的回答我:就只有我一个!
真的,那时我是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小孩。但这种心疼转瞬即逝。
我是想过她可以用手机这个问题的。可再想想她极其低下的自制力,只能作罢。
如果她是一个能自律的小孩,用手机偶尔有会儿课余休闲又何妨?甚至还能用来看看网课提升自己呢。但她没有。所以手机只能是侵蚀她的所有休息时间,甚至是学习时间的毒瘤。
有什么理由不让这种毒瘤被遏制在摇篮里?没有。
所以在手机这一点上,袁梦成了一个彻底孤独的小孩。对无手机的孤独,以及对由无手机带来的与同学无共同话题的孤独。所以我真的很心疼这个小孩啊。
其实我做过另一个假设:如果袁梦的境界足够高,她可以在同学们玩手机的时间阅读、写书评、记日记等等。但这个假设不会实现的,因为她没有这个境界。
这也是我很多时候对她恨铁不成钢的原因。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承认的:我对她的要求是真的太高了。尽管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我依然会好好反省的。我想要摸索出一条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又能让袁梦不太偏离轨道的良性成长道路。
希望很渺茫,但依然心存希望。
毕竟,我希望袁梦可以成为一个不那么孤独的小孩。
不为了其他崇高伟大的东西,就算是为了摆脱无聊,袁梦同学也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