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幸福正在满屋子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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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花带刺的黄瓜， 过水冲洗，案板上码紧，横刀拍下去，清香裹着水汽在空气里炸响。虾最好是活的，用手抓了一只一只地往锅里扔。看着它们从从透明变绯红，食欲蠢蠢欲动。
我是热爱生活的人。
我是如此热爱啊，我的生活。”
这是我在1999年写下的一段日记。
1999年，我和洛桑，在广州。
我们在同一家工厂做流水线工人，日子很苦，每个月仅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这宝贵的一天，我们会用来做一顿可口的饭，运气好的话，还能一起去蹭八十七中的音乐课。
八十七中的音乐教室有两个门。前门和后门。
因为是蹭课，我们只能趁着老师讲课到一半的时候，偷偷从后门溜进去。
那个老师，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名字，只记得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先生。
老先生带着厚厚的眼镜，有时候是认真地弹琴，有时候是在认真地讲乐谱。
我和洛桑，每次都听地如痴如醉。
课堂上的学生，和我们年龄相仿，倒也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们的身份。
有一次老先生站在台上讲俞力拿演奏的《那不勒斯舞曲》时，我一激动，顺嘴就把曲子哼出了声。
老先生激动地扶了扶眼镜，指着我：你，胖胖的那个，来前面，这里有空位。
我死活都不敢过去。
洛桑推了我一把说，别怕，有一次是一次。
我战战兢兢坐到前排的空位。
老先生冲我微微笑： 能给大家讲讲你听这首曲子时的感受吗？
有阳光照进来，有风轻轻撩过窗帘，花儿正在开着，幸福正在满屋子跳舞。
我激动又紧张地回答完，顿时觉得两手两腿都在瑟瑟发抖。
幸福正在满屋子跳舞！老先生重复着我的话，开心地地拿起小提琴，握弓上弦。
那一刻， 音符洒满教室。
有的学生跟着节奏一起打拍子，有的学生摇头晃脑地“跳”了起来。
我趴在洛桑耳边说：你看，幸福真的正在满屋子跳舞。
二
兜里还剩五块钱。
离发工资还有一周。
乐华捏着五块钱路过卖早餐的。
那里有包子，馒头，发糕，粽子，麻团，糯米鸡。
包子五毛钱一个，有点小，一个吃不饱。
馒头也是五毛钱一个，和包子一样小，但是是实心的，吃起来应该能饱一些。
一咬牙买了个馒头当早餐吃。
还剩四块五。
中午忍着，喝水。
晚上，乐华去了一间士多店。
仔细逛了很久，老板看出了破绽，
问，碎了的方便面，要不要？要的话给你五毛钱一袋。
爽快地答了要。
老板拿出四袋三鲜伊面。
乐华犹豫了一下，只买了一袋。回去只吃了半袋。
方便面里的盐包，用开水冲了，喝起来，有汤的味道。
第二天晚上，乐华又跑去士多店。
老板又拿出四袋三鲜伊面，悄声问，
喂，一块钱你都拿走吧，就剩这些了，就当你帮我处理了好吧。
乐华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老板把方便面装在一个袋子里，硬往她手里一塞：
都没过期的，你放心吃好了。拿着拿着，给我一块钱就行了。
乐华拿出攥在手里的钱---一共还剩四块钱。
抽出其中的一张，给老板。
四包方便面，坚持四天应该是可以了。
可是一周有七天。怎么就那么长。乐华想。
第六天，蹭了上铺周姐的饭。她说炒粉多买了一份，刚好可以分给她。
第七天，周姐说，明天就可以领工资了，今天咱们一起去吃顿饱的吧？
乐华手里还有三块钱。三块钱，够吃一顿饱的了。
周姐朝乐华扬了一张十块的超片，妹子，我请你吃炒粉。
一份加蛋的炒粉两块五。不加蛋的两块。
乐华和周姐站在路边摊上点炒粉。
老板娘是个年龄不大的姑娘，哆哆嗦嗦地手很生。
炒粉，打包带走，一份加蛋的和一份不加蛋的。周姐说。
姑娘哆哆嗦嗦地炒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一时手忙脚乱，炒粉打包好递给她们，姑娘就忙着收摊去了。
周姐拉着乐华的手就往回跑。
回到宿舍，俩人狼吞虎咽地吃着炒粉，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一会儿。
周姐看着天，眼睛出了一会神，说，雨停了，咱俩一起给那姑娘送钱去。
是的。回到宿舍的那一刻，乐华想起来俩人都还没有付炒粉的钱。
周姐，要是明天能准时发工资，我一定请你吃加肉的炒粉！
乐华说完，周姐就在一旁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是2000年的元旦。
吃饱的幸福躲在屋子的一角，不敢随便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