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写于2016。
一个以前的朋友邀请我去拍她的毕业照,很久没联络,客客气气的聊到毕业后的打算,她大学期间一直写网络小说做兼职,她告诉我毕业后要先写两年全职,以后的事情,现在不去多想了。
和这个朋友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初中时贴吧和论坛盛行,我混迹其中认识了很多人。那时我们分布在天南海北,在盐城,在常州,在茂名,在郑州,在兰州,在白城。我们交流所有在学校生活里没人可谈的话题,交流读过的书,分享读书的心情,交换为一部电影流下的泪,写书评,写影评,写小说,写散文,我们提出意见,相互鼓舞。我们把写过的文字整理出,做电子杂志,录广播剧。我们偷偷在上课和写作业的间隙,躲避掉父母和老师的视线,写下非常多非常多的文字,年轻时我们的梦想,是用文字过生活。我们晚上放学回家偷偷用电脑上网站,发几个帖子,然后被迫下线,时间匆忙,心里期待着的是另一边不知时差几何的回复。我们用帖子和短信联络,但是在那个家长看得紧张的读书岁月,最普遍的交流方式还是寄信,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给当时的我们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和力量。虽然速度慢容易丢失,但是可以洋洋洒洒写上十几页纸,投入邮筒的牛皮纸信封沉甸甸的砸出一声闷响,之后就是等待着不知何时能够收到的回信。我们在信里琐琐碎碎的记录生活,寄出新写的小说,期待很久之后对方回复几句“我觉得这篇很好。”或是“我觉得这里或许可以改成这样子。”
其中一个朋友说,我的梦想就是以后用笔杆子闯天下,大家暗自叫好附和,这之中除了这位朋友,谁都没说过关于读书和写作的梦想,但是相互之间却又心知肚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一群人,渴望用文字过生活。
就是这个说要用笔杆闯天下的朋友,厦门读书,那年我高三她大二,她第一次赚到了稿费,只有二百元,但是她说,拿到钱的时候就哭了,她想,用笔养活自己还是太难了,她可能会放弃,但是至少,这许多年的坚持,有了一点点回馈。
这批人陆陆续续高中毕业,脱离了忙碌的考试生活。上大学后分散在南京,新疆,广州,厦门,苏州,北京,上海,读了水利工程、新闻传播、法学、机械化、管理学,看似不经意或者没道理的,我们都慢慢妥协下来,读了不想读的专业,梦已经不做了,营营役役地过现实的生活,散落天涯。
公众号头像这张照片,摄于南京鸡鸣寺。紧靠玄武湖。照片内潮汹涌,流淌着南京秦淮河的气息。
大一的寒假,我去了江苏东台,一个很久很久前就想去到的地方,为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是当时那么多人里,与我最亲密的一位。说起来羞愧,我是没什么才气的人,算是当时圈子里,写的最糟糕的一个。而她,是公认的小才女。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我,最初写下没人理的稚气文字,只有她愿意耐心的给我意见和支持。虽然不是什么名师,也确是良友,如果没有她的带路,想必我一早就放弃了。大抵上帝总不肯给一个人太多,这边多给些,另一边总要收回去的。她抑郁、敏感,人际关系极糟,于是,也是真的不快乐。时光倏忽过,彼时我们已认识了七年。从最初凌晨四点躲在被子里发短信,到如今丧失联络,历经几多伤心事。
我们好像在这里走过太多艰难路了,以致于想要回头看看时候,只剩下一些吉光片羽,只剩下发黄信纸上她曾一遍又一遍描绘的秦淮河、玄武湖,一次又一次向往的苍翠浸没的南京。缓慢给我注入很多力量。记忆里留下很多美好的东西,那些无言和疏离,被硬生生的忘掉了。同时假装忘掉的,还有交换过的梦想和执念。
唯独最开头提到的那个朋友,大学读了汉语言文学,从写网络小说开始,到全职写手,也算慢慢走出一方天地。记得与她高三时候通的信,“可能最后还是要读管理专业,没办法。”
“我们努力也算足够了。”
“想想未来,不知道怎么走下去,我们是不是还是应该做点任性的事呢?”
“我想任性一点,但是好难。”
“前天上课写小说,被老师发现,烦。”
“最近应该都不能写了,信也不能写了,实在没有时间。”
接收这些或负面或正面的能力,以此证明,我们真的有为之努力过。而她的努力,坚持到了今天。
她问我还在写东西吗,我有些羞愧的笑笑,摆了摆手。那年我大二,回顾上了大学的日子,书还是在读,却很久很久不曾写过什么,能真真正正让我欢喜的东西了。高中毕业的暑假欣喜的把高中写好的小说大纲拿出来准备动笔,如今没写多少就不再打开。那些曾深夜慰藉的朋友,也逐渐都失去了联络。贴吧的好友更新很久没变过了,不知为何,在高中睡眠极度不足时尚能挤出时间写些什么,到了大学,大家都默契的不写不问了。好像这时候谁像当年那样问一句,“什么时候写新的?”,实在是不懂事也不识趣。
我们努力做识趣的大人,想快点走远摆脱年少时无知的梦想。
是啊,无论有多么不想,我都承认,我们年少的梦想真是傻气,从没走出来看到生活本来面目的孩童,还妄想靠写字过活。
前段时间看柏邦妮年少时和友人的信件,有一句,“成长若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我们慢慢会学会甄别。”说的俗气一点,成长可能是一个告别的过程,友人,恋人,或许都不重要,真正影响深刻的,是告别能坦荡交谈理想的人和年岁。耻于谈起理想,渴望活的体面,对自己细致地剖解都是羞耻,被筛选丢弃。我们只谈计划,不讲未来。
说来可笑,大学过半,反而决定任性的,不去在乎是不是体面的,做点想做的事了。对未来生活一点帮助都没有,做的都是无用功,放低旧梦,不再想靠它过生活,只是想,再写一些,能有几个人看见,也就觉得这几年花的时间没有浪掷。
与交换过理想的人走失后,在回头的路上,捡起他们带走的碎片拼补起来。可能这是现在的我。
可能这会是一个快乐的我。
毛姆在《刀锋》中写,伊莎贝儿家人总是嫌弃她的未婚夫拉里没上进心,不喜欢工作,只喜欢读些闲书,仿佛生活无所迫,伊莎贝儿说,他是真的喜欢这种日子,他是真的觉得快乐。
不足与人道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