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个城市都有几个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讨不到老婆的人，或者是因为穷，或者是丑，或者穷且丑。他们通常都会去到外省，几年之后带回一个没姿色的女人，在老家结婚生子过日子。顺利的话，一生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过下去，没有大病没有大灾几乎是烧了高香，值得庆幸。万一不幸，赌上毕生的积蓄也是落个黯然。中国这么大，14亿按2、8比例来创造财富，所以其实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普通人才是多数。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长大才知道，生活这件事，如此值得认真。

朋友给我看他们班孩子的照片，让我猜是哪一个让她如此惆怅。我指着角落里几个怯怯的孩子说：“应该是这里面的一个吧。” 接着开玩笑说，“不是说黑暗是邪恶的土壤？” 我们俩很嗨，很久没见，窝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聊着近况。

“不，是这个！” 她突然睁大了眼睛，“是这个孩子，不像吧？”

从照片上看，在阳光最明亮的照片正中，一个孩子开怀大笑，没心没肺的样子能感染整个世界。在以前的认知里，从来认为这样的孩子很开心，至少家庭应该美满不会有太多泪和累才是应该。的确，好像至少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这孩子应该被称得上幸福。

有个孩子先天性智力发育有缺陷，朋友是他英语辅导课的老师，之前带了他一年，接下来还有一年，他的爷爷刚刚来学校给他交了第二年的学费，朋友很惆怅，因为他什么都不会，接受起来很困难，到现在课本上都是空白一片。作为一个老师，没办法向他家长交代的也没办法再多进一点责任的感觉是痛苦的。

之前接近一年的时间，每次上课，孩子的妈妈都在教室后面坐着旁听，孩子也勉强能跟得上学校的进度。孩子妈妈个子小小的，略黑，有生活和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前面的一年，孩子妈妈帮了朋友很大的忙，每节课她都跟孩子一起来，小孩坐在教室的最前面，她坐在最后。 孩子跟着老师上课，她也跟着学，下课之后帮他复习。一天下午，孩子调皮，又呆呆的看，不好好学，下课后妈妈生气在学校门口打了他。 小孩拉着妈妈的手带着哭腔，“妈妈你不要生气，我再也不调皮了，我好好学”。 朋友很动容，这小孩子在学校里几乎没有朋友。但是没想到小孩的世界里妈妈竟然是他的阳光，是他所有的信任和支持。而且他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无知无觉，他会疼爱他的妈妈。这让人觉得有希望，这孩子并不是让人头痛的傻孩子。这一年里，小孩穿的干干净净，风雨无阻地跟妈妈来上课，之后妈妈再帮她复习，下课时老师从妈妈那里知道小孩的好多事情，比如他听力很好，能通过听来记住很多东西；比如他是家里的独苗苗；比如他还有一个爷爷，爷爷年纪大但是很疼惜这个孙子。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仿佛只是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课本逐渐逐渐写满，衣服从薄到厚又从厚到薄。

突然有一天，从来没出现过的孩子爸爸来接他。老师们在门口一一将孩子交到家长手里，送到他时，眉眼含笑的老师问面前这个木讷的中年男人，“好几节课没见他妈妈来呀，最近挺忙吧？” 爸爸神色黯然，“他妈死了”。 一句话简单明了，老师要傻了，旋即反应过来，“怎么可能？”  “是车祸，他妈骑电动车出门被撞，当场死亡，现在还在医院。” 神色悲伤的中年男人看不出悲伤看不出痛苦，好像很麻木又疲惫。

学校要过渡升学率，家长要成绩，孩子需要非常安全最好头发都不要掉，上课需要活力四射，老师其实也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体面光鲜，又或者说只有深入一个行业才了解其运行的艰难和没办法消除的bug。第一阶段的课结束之后，老师们跟家长电话交流孩子的学习情况以及将来继续在这里学习与否的想法。 思量万般，斟酌千万，电话还是要打的。孩子爸爸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觉得他能跟上吗？ 老师犹豫说：“再试试倒是也行。“

第二天，孩子爷爷直接去交钱去了，如此迅速让老师惊讶不已，都不用再考虑的么？从孩子爷爷穿着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如此大方地拿出好多钱给孙子交额外的辅导费用也是不犹豫。老师想拦下他跟孩子爸爸再谈谈，但是爷爷交钱很坚定，领导更认这东西。老师眼看着拦不住，欲言又止。爷爷不会跟其他家长一样跟老师说说话，拉近些距离。老师说送礼物让爷爷挑一个吧，爷爷说要什么礼物，好好让他学习就行了。在这个自来熟的时代爷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个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脚下的老人想让孙子跟其他孩子一样懂很多东西，可以说他不懂的英语，可以学习很好，老师会表扬。这样他可以接受很贵的学费，可以放下手中的活计来接送小孩儿。

孩子还是按时上课，爷爷接送，脸上再没有神采，衣服也变成脏脏的。这下，小朋友们更嫌弃他了,他们学着大人成熟的模样表达着他们对这个小孩的不喜欢，从前还只有不好好学习、抢大家东西这两宗罪，此时的他在别的小朋友眼里成了一个脏乱差的典型，不干净、不听课、不懂事、抢小朋友东西又扔掉，破坏人家的游戏，存在感越刷越弱，老师讲他的好会遭到大家的一直反驳。到这里，整个事情变得不尴不尬，几乎无法进行下去。

孩子的爸爸除了那段时间出现过之后再也没见过，或许他得忙着赚钱，他肯定意识到这个孩子长大需要很多很多钱，如果他不给他攒下点，将来日子会很苦。爷爷一辈子认知里只知道将孩子交给老师，老师才是教他的人，而自己只需要让孩子吃饱穿暖就可以了。爷孙三人守着家，应该一个比一个沉默。

孩子越来越目光呆滞，上课时只会盯着一个地方，老师将他放在最前面，用手指着告诉他来写这个，他不会拿起笔。他似乎在想谁，又似乎在想一些事，谁也没从他嘴里再听到妈妈我好好学，谁也没见再有光从他眼睛里迸发出来，谁也不关心他现在的感受，谁也看不见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