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写一些平凡人的故事,他们生于平凡,归于平凡,我叫方方,和这些平凡人一起成长,那些平凡的人和事鲜活在我的记忆里,叫我不因平凡而孤独和悲伤。
今天的主人公叫杨小刚,小刚,是90后小男孩最常见的名字了吧,或许只有教科书里的小明能够一争高下了。
杨小刚七岁上小学,正是人见狗嫌的年纪,被送到了学校,瘦瘦的杨小刚顶着高高的颧骨,颧骨上还有属于小男孩的两朵粉红。杨小刚的头发黄黄的,像秋天田间地头的干草一样炸炸着,让我总想一把火给点了。
杨小刚的个子很矮,小学的时候几乎一直和我同桌,我们一起坐在第一排,他比我还要矮,杨小刚总说,他的家族都是高个子,叔叔们,舅舅们,哥哥们都是高个子,他只是还没到长个子的年纪,以后他会长到一米八。杨小刚在对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坚定而又心虚的,他好像有着长高的信念,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小男孩的忧伤总是这么漫长。
我们村里面的老人总说,要想长个子,过年的时候,要在高高的门槛上跳一跳。我一直没有闹明白,是要越过去高高的门槛,还是要站在门槛上往上蹦。杨小刚年年都会跳,可惜我没有去他家看,效果嘛,我也不太清楚,现在的杨小刚一米七三,效果多少有些吧!
小学时候的杨小刚总是最活泼的一个,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的活泼,而是他的“渊博”,小小的杨小刚,总是懂得那么多,他知道我们女孩子长大要嫁人,每个月还要来大姨妈,他还会把三角尺放到胸前,嘲笑我们以后都会变成那样,唉,让他失望了,我们中好多小伙伴都是那么“平平”无奇。杨小刚那么的博学,在我们还在跳绳玩泥巴的年纪,他已经知道男孩女孩的不一样了。
可是我们总爱和杨小刚玩,从他的嘴里,仿佛能窥见将来不一样的自己,带着点隐秘的羞怯和好奇。
有一个暑假,我好像一直和杨小刚一起玩,杨小刚家是村里的大户,爸爸好像是个手艺人,好像是木匠,总之很挣钱,我和小妹,小维暑假总会去找他玩。小妹不是我的妹妹,只是我们叫她小妹,我们四个人一个村,一个班,假期的时候总愿意凑到一块去玩。
那个暑假,穿过绿绿的田野,夏天里的风吹拂着我们欢快的心,我和小妹穿过迂迂回回的阡陌,往杨小刚家去,这一段路不长,却仿佛是一段旅程,住在村口河边的小妹总是要先来到村子中间的我家,再一起和我去他家,短短的路,悠哉悠哉,好像要去杨小刚家,又好像不一定要去他家,在我们两家之间,隔着好几条小路,好几块田,田边池糖里的水满满的,我们总忍不住要去洗个脚,水边桑树上的桑椹儿黑红红的,我们总要爬上去摘一点。黄豆饱满,稻子弯弯,唉,我们总是流连啊流连。
到了杨小刚家,小维已经在了,他们在看《小贝流浪记》,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可爱的小猫咪,它可怜而又惊险的命运深深抓住了我的心,让我到现在还忍不住想要找来光盘看一看。看完电视,杨小刚要和小维打游戏,我们两个女孩子不懂,也买不起那么高端的玩意,就看他打开电视,拿出一个机器,电视上的小人就开始翻山越岭,穿沟过壑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玩的是什么游戏。只记得我们两个想尝试又不敢,只在后面托腮看着他们,看久了就觉得无聊了。
暑假总是要找点事情做的,游戏结束了,杨小刚眼睛一转,说,我们去学校搞点粉笔吧,我们都明白这个“搞”是什么意思。村里的小学,老师全是是叔叔伯伯,姑姑阿姨,师生加起来不到200人。我们到了学校,静悄悄的,大门锁着,杨小刚带头一扭身钻了进去,我们也接着钻进去了,校园里四棵大柏树悠闲的长着,柏树下野草疯长,每年开学,我们就带上镰刀来割草。我们几个人学校里转了一圈,每个班都空空的,粉笔都收起来了,摆在校长办公室后面的一个仓库里,门锁了,进不去。我说:“要不别弄了,进不去”。杨小刚笑了一下,扬起头,:“跟我来”。我们钻出大门,来到了学校后面,原来他早就发现,那间教室的窗户玻璃碎了,我们绕到后面窗户那里,手伸进去去就能拿到粉笔了。杨小刚伸手试了试,手不够长,我们三也挨个试了试,都短了点。我想走了,窗户后面是一个小树林,阴森森的,小妹好像也没有兴趣了。
“你们都等着我,先别走”。杨小刚丢下一句话就跑开了,不一会功夫,哐哐哐扛来一个竹棍子:“校园里的,刚才我就看见了,你们再看。”杨小刚竟然还拿了一卷胶带,我们兴奋了,拿起竹棍儿,缠上胶带,就往窗子里伸,杨小刚的脸都快陷进窗户里了,颧骨上红的更厉害了,我把头凑过去,杨小刚赶紧说“反光镜,别挡着我”。最讨厌杨小刚叫我“反光镜”,我的脑门又大又亮是不假,但是不准叫我反光镜。我非常生气,但是看在他忙碌的份子上没有打他。一番折腾,终于黏出来一盒粉笔,杨小刚得意的收了杆,冲我们笑起来,头上的黄毛炸的更厉害了。粉笔最终被我们分了,也不知道老师们开学有没有发现发现丢了一盒粉笔,那盒粉笔连同记忆留在了那个暑假,原来我曾经也做过那样的事,不,那都是杨小刚的错。
杨小刚的“聪明”是从小就有的,从小学到初中,我几乎都是第一名,但我是踏实学习的孩子,我的舅舅和妈妈都是老师。但是杨小刚不一样,他好像从来不学习,但一直没掉下去前十名,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到了高中,高中的杨小刚和我在一个学校,我们都考上了省重点,杨小刚的灵光劲儿好像消失了,三年后,我考上了大学,杨小刚复读了,而后直到我大三,杨小刚还在复读。
第四年,杨小刚终于考上了,我不知道那段岁月对他来说是怎样一种概念,我也没能再陪着他一起玩耍。
后来的后来,我又见了一次杨小刚,他比我高了,一米七三,他亲口说的数据,因为我们提起了小时候他的话。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颧骨上红红的,还是瘦,仿佛要把皮顶破了。
现在的杨小刚听说结婚了,媳妇挺漂亮,其他的情况我也不了解了,小伙伴们经年不再联系,即使联系,又去说些什么呢?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暑假,眉飞色舞说着搞点粉笔的杨小刚。记得我们四个人一起在夏日熏风里,瞒着大人,隐秘的过往。机灵渊博的杨小刚停留在了那个暑假,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平凡的杨小刚是他的载体,看到他瘦瘦的身材,高高的颧骨,颧骨上的两朵红,我就知道,虽然归于平凡,但是,“杨小刚”一直都在,他和方方,和小妹,和小维在一起,无忧无虑,在田野里玩耍。
杨小刚,过年了,你还跳不跳门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