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他告诉我,妈妈,写新疆吧

我在沙发上刷手机,儿子趴在我肩膀上,想看看我最近发了什么视频和文章。一看没有更新,他有点失望,问我怎么不写了。

我说最近没有写作的想法,顺带问了他有没有好的建议。

“你写新疆啊!”

“写新疆的什么?”

“写在新疆奋斗的人,写感恩新疆。”

他才六岁,就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时刻,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我上了一堂大课。

在他上课之前,我们一家人正在商量离疆的事情,正在无休无止地纠结与辩论中逐渐失去方向。

对呀,我们就是在新疆奋斗与生活了十年的人,即便离开,也要拿出万分的敬意,去感恩滋养我们的新疆。

感恩新疆,感恩他带着我稳稳地走进了社会,步入了一个个新的人生阶段。

久居使人麻木,可孩子眼睛明亮,催人清醒。小毅喜欢他的幼儿园,喜欢严老师,喜欢学校牛奶配馕的早餐和下午的小甜点。他享受着独属于新疆孩子的政策,吃着丰富的营养餐,睡着安稳的午觉。就是在这样愉快的环境下,他总是信心满满,主动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

2025年六一儿童节,他和其他三位小朋友一同,在大舞台上朗诵了一首《我们美丽的家乡》。如果我在某一本诗集里看到这首诗,或者是在某个网络平台上读到这首诗,都不会对它产生什么情感,可就是听着孩子们的声音,我热泪盈眶。他们圆圆的嘴巴里,输出了南疆县城的进步,他们抑扬顿挫的语调里,藏着新疆的发展。

“小小的城镇,模样有点简单。房子矮矮的,像一个个小盒子。”

“现在呀,高楼飞起,大路宽敞,我们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高声欢笑。”

“我们这些小朋友,要快快长大,好好学习,听党的话,将来也为家乡出份力。”

我不如孩子。我时常抱怨,抱怨在周末无法正常休息,抱怨几个月午休午休的沙尘,抱怨离市区150公里的路途,抱怨贵得离谱的物价。

可是我忘了,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是新疆将我抱进他宽阔又温暖的怀中,给我一顶屋檐,让我好好吃饭。我将每个月高出内地两倍的工资待遇抛掷脑后,将不断晋升的政治待遇抛掷脑后。就像孩子和妈妈那样,他养育了我,我却视之理所当然,在翅膀硬了一点后想要远离他。

我在新疆步入婚姻,有了孩子,不断进入着每一个新的人生阶段。可是我的每一个脚步,都踩在新疆的大地上,是他一如既地托举着我。

而对于我的孩子来讲,新疆就更加重要,这是他的家乡。就算是沙尘满布,距离遥远,那也是他生活学习,拥有朋友的家乡,是他眼看着变化发展的家乡,也是他在朗诵里面要出一份力的家乡。

新疆何止滋养了我10年啊!母亲的6年,小毅的6年,小星的2年,这又如何能算得清楚呢。

感恩新疆,感恩他带来形形色色满怀善意的人们,他们给予我爱和能量。

十年过去了,我依旧能想起来在乡镇大门口值班时候的对话。巴哈古丽大姐指着我的双肩包,对我说:“快把你书包扔掉,我送你一个干部的包包。”

“什么是干部的包包?”

“就像我这个一样。”她指着她那紫红色的、漆皮的、镶嵌着满满“钻石”的包对我说。

直到今天,我一直在不同的时间想起来这段对话,每次想起都会笑。就在写一段话的时候,脑子里又出现了她的脸,胖胖的,鼻子高挺,眼窝深陷,像《千与千寻》里面的汤婆婆。跟随着她的脸而来的,还有要给我买秋裤的阿依古丽大姐,给我送鸡蛋的亲戚艾尔肯,一次次吵架又和好的哈力斯汗,温文儒雅的米吉提,院子里的哑巴大哥......

看过一些文章分析体制内人与人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太多人说好话。可是在南疆的县城里,我遇见的没有坏人。当然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性格不合、价值观不同的人的存在,但是并不影响我的总体感受。

我十年换了四个岗位,所以直属领导不太多,可是每一任都在不同的工作阶段和认知阶段,给予了我在那个当下最需要的东西,这是我的幸运。

初入社会,意气风发,不爱守规矩,就碰见了一位不拘小节的领导。他不纠结于我每天打不打扫办公室的卫生,也不生气于我三心二意打碎他的杯子,他只看我的工作干得如何。我跟着他干了5年,就在怀孕8个月的时候,还和大家一样,在凌晨5点上山工作。我心甘情愿。在踏足体制的第一步,能遇见一个不打击、给自由、给信任的领导,何其有幸。

五年后,我去了另一个乡镇。五年的锻炼足以让人明白体制内的一些规则,我不再意气风发,不再任性而为,反而多了一份老成,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主观意念。这个时候我遇见了第二任领导,他慢慢去教我如何做领导,他给机会、给支持,让我逐渐成长为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人。

两年后,我到了县直部门,在两位领导并未停止的帮助下,开始自己去承担一个单位的工作。也就是在最近,我才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个阅历不足、能力欠缺的小丫头会被提拔到新的岗位上去,是因为主要领导看到了我的简历,觉得我这个人,还挺实在的。

不是我幸运,而是他们太好。从包容到支持到敢用,站在我十年的工作之路上的,全是给予我帮助和能量的人。

人要工作30年,与不同的领导与同事共事就需30年。领导好,同事好,对打工人来讲,真的是莫大的幸福了。

感恩新疆,感恩他的一草一木,山水大气的地方滋养着我蓬勃的探索心。

在工作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选择出走需要巨大的勇气,而这份勇气,也是是新疆给的。

新疆太大了,十年的时间间隙,都不足以走完他。

去年十一,带着孩子们去了塔县,在路过白沙湖的时候,我将孩子们从天窗口扯了下来,自己站上去大喊。山水无声,他们只是端详着我,将大叫声听了进去。

在行驶中的车辆中醒来,我看见了日照金山。初生的太阳就藏在那山的后面,将连绵不绝的青山映得金灿灿的。我想要去看看他什么时候能露出头来,却又在高原反应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太阳圆圆的,就挂在那里,照着秋香色的草原,一群群的牦牛,还有鳞光闪闪的分叉的河流。

今年端午,重跑独库。我带着孩子们不停歇,从戈壁开进了峡谷,从土黄开进了碧绿。我们看山顶流下的瀑布,看草原上团团的马儿,还有地平线上的云朵恐龙。我们在草原上捉迷藏,在雪水里打水仗。

车子开过巴音布鲁克,月亮慢慢跟着我,移过山头,移过树顶,悬挂在草原之上,稀稀疏疏的蒙古包就在它的照耀之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我无法用语言去描述新疆的美,他的美不是单一的,只是戈壁或者只是草原,只是荒漠或者只是高山。他的戈壁中生长着绿茵茵的草丛,他的草原上流下天山雪水,他的荒漠深处隐藏着五彩丹霞,他的高山上镶嵌着两颗碧绿的宝石。

他包容着万物生长,也包容着我的生长。我在他的包容中,在他无所不在的大气的耳濡目染里,开始萌生出好奇心与探索欲,直至蓬勃。

对着镜子,总是能看到不断增多的白发,他们聚集在我的发际线附近,零散分布着,我拔,他们生长,再拔,他们再生长。

我想带着新疆给我的勇气,去闯一闯,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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