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3郑重申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命运折断了你希望的风帆,我希望你不要绝望,岸还在。命运凋零了你美丽的花瓣,我希望你不要沉沦,春还在,生活总会有无尽的麻烦,请不要无奈,因为路还在,梦还在,阳光还在,我们还在。已经失去的,留着回忆;想要得到的,必须努力,但最重要的,是好好爱惜自己。命运多舛,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挑选,太多的现实,却总是让人无奈,让人心痛泪流。等待吧!希望总在前方,哭泣之后,风雨也是别样风景,风雨过后说不定还会有彩虹。

                                  题 记

第一章

她叫拧,我们认识快四十年了,她的儿子和我是同学。每次见到她,我喜欢听她讲故事,讲她的故事,一讲就是一下午,讲着讲着她的眼里总会闪着泪花,泪花从她俊俏的脸颊划过,那也许不是泪,而是人生。

她为什么叫这奇怪的名字,是五六十年代寄希望,扭转她的人生吗?不是的,她是家里的老三,老大叫信,老二叫改,再没有改过来成男娃就得把她的名字使劲一拧,才肯罢休,她们的名字就像她们的人那么的随意。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就像路边的野花,长得再出众,当暴风雨突然来临,幸运你还活着,不幸遇难又有谁能知晓,这就是她的命。

拧从小就长得特别好看,一头乌黑的头发,脸上镶刻着俊俏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柳叶眉,大花眼,高高的鼻梁下长着樱桃似的嘴巴。从一出生她就是美人坯子,造化弄人,就这副好模样竟然没人认真瞧过她一眼,反而是奶奶的嫌弃,父亲的埋怨,母亲的无奈。

拧从小都特别乖巧,家里稍微有大一点的动静,她都特别害怕,把身体蜷缩成一团,躲在墙角里,就怕是自己犯的错,一顿挨骂。她从来就没有像其他小孩那样大声说过话;也从来没有在她的童年里像其他小孩活蹦乱跳过,开心地玩过;她的童年一直无尽地哄弟弟妹妹,喂猪,放羊……她从来没有过一件新衣服,都是捡别人烂的不能穿的,勉强蔽体;她从来没有吃过饱饭,有时也没有她的饭,还会饿肚子……

拧喜欢读书,但是哪里有条件让她读书,她每次都会偷偷趴在学校教室外的墙角偷瞄进去,模模糊糊看清老师黑板上的字,听着老师声情并茂的讲解,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她羡慕极了。有时会听得出神,遇到心地善良的老师有时还会邀请她找个角落让进来学习一会,但是这种机会是不常遇到的,有时还会遇到嘲笑,撵赶……所以拧并没有正经上过学,她学到的字都是她断断续续偷听到的。

第二章

拧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像那出水的芙蓉,特别迷人,两根乌黑的大麻花辫都快长到臀部,白皙的皮肤要是能掐一下肯定能掐出水来。她依然穿着褴褛的衣衫,没有穿过新衣服。她特别羡慕二姐买的军绿色的确良布衫,但她从来没有奢侈地提过让二姐把衣服给她穿一下,有时二姐会主动脱下来让她穿一下,这个家里只有二姐会护着她。

十七八岁每个女孩都是花的季节,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她也期盼着心上人有一天会来娶她。她喜欢教书先生,教书先生戴着斯文的黑色眼框,瘦削的脸上同样阻挡不了他帅气的外表,一直以来,他都穿着个中山装,里面还配着白净的白衬衣。就是这位先生让她认识很多字,他温文尔雅的谈吐声吸引着她的目光。小时候,不懂得那叫爱情,长大点渐渐懵懂。她似乎心里渐渐藏了那个人,那个让她不能忘怀的男人。

她以为她一直能见到朝思暮想的男人,一有时间就往学校跑,像个疯姑娘,只为见到她心仪的那个男人。突然有好几天,她像往常一样往学校跑,连续好几天,都没见到那个男人。每次都特别失落低着头往回走,满怀期待地再跑来,心想:说不定老师是临时有事,现在回来了。一天、两天、一礼拜、一个月……她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男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问学生们,老师去了哪里?孩子们都摇摇头说:不知道。她鼓起勇气问校长,说去了外地,具体去了哪里,校长说他也不知道。那天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了,都以为她得了魔怔,其实她是失恋,准确说是暗恋,现在暗恋也变成了泡沫,随着风不知吹到了哪里,那是她的初恋,几十年来,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让她患得患失的男人。

第三章

大约二十岁的时候,在她几乎忘记这个事,重新寻找她的爱情,家里给她安排相亲。相亲的男人比她大七八岁,人看起来倒是憨厚老实,长得也不难看,她不敢正眼瞧那个男人,只能偷偷瞄,那个男人也在偷偷瞄她,一不小心,两人偷偷瞄在了一起,拧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脚后跟,害羞地把头低得更低了。听长辈们说,那个男人家生活比较殷实,家里弟兄三个,还有几个姐妹,他在家排行老四,有拿手的石匠手艺。老大年龄成不了家,就是家在偏远的农村,拧那会年龄小,倒是不在乎这些,似乎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挺有好感。于是那个男人带着厚重的彩礼,迎娶了拧。

拧说:在迎亲那天,那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在娘家唯一穿过一次的新衣服,红色的大花棉袄和棉裤,还配着红布鞋,她的脸特意是大姐二姐给刮了脸毛,还涂了好几层雪花膏,香喷喷的。头上还佩了朵大红花,嘴上也用红纸抿一下,让嘴唇红润起来。大姐二姐看着镜子里的拧不禁叹道:“三妹真是俊啊!”拧小心翼翼地把头抬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那刚出水的芙蓉,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美丽动人过。而今天就是自己出嫁的日子,多少次想逃离二十年的家,去奔赴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和他共度一生,为人妻,为人母。

随着一阵阵敲锣打鼓,她的心像小鹿乱撞一般,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期待。她的母亲专程给她扯了块红盖头,轻轻盖在她头上,拉起她的手,她感觉这么多年冰封的心刹那间融化了,原来母亲不是不爱她,而是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把女孩们都忽视了,不知苦了多少女孩子。母亲捂着她的手,是那么温暖,歉意地凝望着拧:“拧啊!这么多年,娘苦了你,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过那边好好跟人家过。”母亲说着说着吧嗒吧嗒流着眼泪,拧一把扯过头上的盖头,抱住了母亲,她把母亲抱得紧紧的,眼泪把母亲的衣服都给淋湿了。这么多年来,她终于得到了一丝的母爱。母亲给她抹了把眼泪,重新又轻轻给她盖上了盖头。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以后的日子就靠你自己过,去了给人家生个一男半女,人家会对你好的。”说完转身就走了,只留下拧还在回味母亲温暖的手心和温柔的怀抱。

一阵熙熙攘攘的打闹声,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被推进房里,拧盖头盖着,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见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跟前,脚上穿着崭新的黑布鞋,裤子像是熨斗专门熨烫过。拧在盖头的缝隙看见男人穿着干净的中山装,不过这穿中山装的男人可不是当年她朝思暮想的中山装教师,而是身材有些微胖,一看就是不太会说话的受苦人。他站在地上,双手一直不停地搓着,双腿都有些抖擞,害怕他说错话让人笑话。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拧跟前,用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来接你!”拧害羞地:“嗯!”了一声,缓缓地抬起她白皙的手,让男人牵着走,男人这时才胆子放大了些,赶紧把手里的花球递给拧,两人手牵手一前一后从娘家的门走了出来。外面看热闹的人早已迫不及待,看这对新人,拜完天地,拜高堂,高堂拜完,随着一声“夫妻对拜”完,大家一阵哄堂大笑,齐声喊:“送入洞房!”

拧和这个名字叫“贵”的男人围完儿女馍馍,之后又缠完腰,姑姑给拧上了头,最后伴随着一阵阵欢快的唢呐声,贵骑着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把拧接走了。这是拧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最难忘的一天,同时也是拧去过最远的地方,那个她多少次想逃离的地方,现在伴随着欢快的唢呐声,她在后面环抱给她未来幸福的一生的男人走了。

男人的家似乎很远,很远,走了很长时间都还没有到,随行接亲和送亲的人还有几个人,每个自行车上都搭着一个人,有的自行车前面还搭着带花的小男孩,每辆自行车上都绑着大红花,自行车还不能骑得太快,后面还有跟着的驴拉车,载着红的绿的崭新的被子和褥子,这是她的母亲给她准备的唯一嫁妆。一路颠簸,油漆马路就走完了,到了一个岔路口,也是通往村庄的路,路并不是很好走,贵只好推着车走。拧好奇地问贵:“还有多久能到?怎这么远!”贵说:“快了,马上就到了!”贵和随亲的几个人走一会,骑一会,还是没有到,送亲的几个人有些不耐烦在那嘟囔:“怎会这么远,穷山僻壤的,拧这下又有苦受了”。停下不走了,迎亲的见送亲的不乐意了,赶紧给递烟的递烟,说好话哄的哄:“农村人有粮吃,不饿肚子!”送亲的看迎亲的态度诚恳,又骑上车跟着迎亲的相跟着终于到了男方家的坡地下。

男方家的家庭果真名不虚传,过得非常殷实。见新人从坡底下上来,那一阵沸腾得锣鼓喧天,把整个村庄都捶打得热闹起来,村子里的人还挺多,院子里到处是人,人们都新奇这城里娶回来的新媳妇。顽皮的小孩子,有时会故意偷偷蹲下看盖头下的新娘子,不知道看到没,就欢呼着喊“可俊了!新娘子可俊了!”大家被几个顽皮的小孩逗得哈哈大笑。

男方家有六眼窑洞新修的,弟兄三一家两眼,贵家是老二,所以自然被分到中间那两眼,每个窑洞都贴着红艳艳的红双喜,中间那两眼是新房喜字更大一些,门上贴着红对联,拦门的是拧的婆婆,陕北的风俗进门互相都给送见面礼,这些礼数总不能少的。拧在送亲的队伍递过来的包裹找出一双自己秀的花鞋垫递到未来的婆婆手上,婆婆喜笑颜开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五块,一个两块,一个一块,还有八个硬币钢镚,总共是八块八,双手递到拧的手上,说是讨个吉利数字。别看那是八块八,那会可是不小的数目,那个时代,两块钱一个小工得干整整一天,一个匠人才挣三四块。见面礼这么多就已经很不错了。

热闹的喜事总是让人难以忘怀,尤其是让拧怀念了一辈子那美好的日子。拧说:刚结婚那会,家里都把她当做宝贝一样护着,尤其她是城里来的女孩,嫁到农村,更是当仙女一样供着,虽然有时候也会被贵的大嫂嫉妒,看作眼中钉,肉中刺,但是乖巧的拧尽量不去招惹她。只要婆婆公公,贵对他好就行了。所以拧在婆家刚结婚的日子过得算幸福还太平,至少男方家家境殷实,她不愁吃不饱穿不暖,贵还有意无意常给她买些新鲜玩意逗她开心。

贵这个男人,还真是难得的好男人,她害怕拧不习惯农村的生活,山上、洼上、坡上到处给拧种了很多苹果树、梨树、杏树、枣树……待到每个季节花开烂漫时,总是带着拧看花,看到美丽的花有时看拧不注意还给拧头上戴一朵。心灵手巧的贵在三四月柳树发芽时还会给拧用嫩绿的柳条给拧编制一个花环戴在拧的头上,贵没有浪漫的情话哄拧开心,他就用浪漫的情怀来宠着拧,他们时常出双入对地跑在田间的麦地里,时而奔跑在沁人心扉的花田里,贵有时会趁没人的地方偷偷亲吻一下她,拧总是羞红脸,捶打贵的身体,说他是“流氓,光天化日不害臊!”七尺男儿看着两腮绯红的妻子更是来劲,非得再狠狠亲上几口才肯罢休,从后背抱住拧生怕拧再跑了。贵感觉能娶到仙女似的拧真是太幸福了,尤其跟着他来到这穷山僻壤的山沟沟,他怎么不应该用他的一生去爱护这个女人呢?

第四章

美好的日子就像欢快流淌的小河,拧觉得她是嫁对了人。没过半年,她发现她好长时间都没来例假,在婆婆端上来一盆油腻腻的猪肉,拧一阵干呕,大家猜得十有八九,拧是怀孕了,贵却傻不拉几还以为拧是生病了,有经验的婆婆使劲捶打了下贵的榆木脑袋,打趣说:“你媳妇八成是怀上了,你这憨娃。”幸福来得太突然,贵开心得像个孩子,他一蹦三尺高,兴奋得赶紧把拧抱起转了几个圈圈。拧怕人笑话说:“还不确定是不是怀上了。”婆婆就催贵赶紧带拧让村里赤脚医生给检查下。果真不出所料,拧在医生双眼闭着,手搭在拧的胳膊,不一会儿,眉开眼笑,说确实有喜了,脉力强劲。贵一听有喜,顿时又对拧又搂又抱,开心的是他当爹了,而且是第一次当爹,幸福真是来得太恰到时候了。

拧怀孕了,家里更是都把她当宝贝一样供着,好吃好喝的都给她。不过婆婆公公那个时代还是有意无意给她暗示,希望怀个小子,拧有些忧虑,也有些害怕,怕她的小孩和她一样是个女孩,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三月桃花朵朵开的时候,她的女儿第一声啼哭,证明她的到来,可人的模样和拧小时候一模一样,可人得让人心疼。但是她的奶奶却不喜欢她是个女孩,外面故意地谩骂:“好吃,好喝,十个月,就生了个丫头片子!”贵怕拧听了不乐意,硬拉母亲往家里走,婆婆还是不解气:“我说错了?不是生了个赔钱货?”

拧听见婆婆的谩骂,看着可人的女儿,眼泪瞬间吧嗒吧嗒地往下流,她在娘家受的苦,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受一遍,可又有什么法子。拧受的苦可乐坏了贵的嫂子,故意在婆婆面前挑拨说拧一看就没福相。所以后来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没出月子,贵就出去打工了,拧就带着女儿自己做饭,洗衣服……婆婆公公对她的态度是180度的大转弯,有事没事就找她的事,拧没有办法常带着女儿躲在贵给她种下的桃花树下,想念着她的贵快点回来,替她出出气也好。想着想着黯然流起了眼泪,或许只有流不尽的泪才能安慰她的心伤。

“拧?你为啥呆在这?娃娃着凉呀!”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拧还以为她是太思念贵出现幻觉,转头一看,真是贵,她赶紧站起身带着女儿跑过去,贵一把抱住拧,抱得紧紧的,他知道拧肯定是受了母亲的气才跑出来的。

“女孩!我就喜欢女孩,让我看看我们的毛女子亲不亲?”贵逗着女儿其实也在哄拧开心。

“你坏奶奶不喜欢你,爸爸喜欢你,看爸爸给你买的什么?”贵从兜里掏出个拨浪鼓,拨浪鼓随着贵手指扭动发出当当声响,把女儿逗得咯咯笑。

“咱女子笑了,拧你看,咱毛女子笑了,看亲不。”拧被这爷俩,一个自言自语,一个不知人事也逗乐了。这时不知哪里飞来两只蝴蝶 ,一只是白色的,一只是彩色的,它们像一对恋人在桃树上翩翩起舞着。拧指着给贵说:看!那对蝴蝶真浪漫啊!不如咱给女子叫“彩蝶”吧!

彩蝶?多好听的名字!就叫彩蝶。看你妈会起名字不。贵故意逗着孩子。

走!跟爸爸回家家,别在这山峁峁上把我们毛女子给凉了。说着贵就抱着彩蝶往回走,拧也跟在了后面。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回来了,即使天塌下来,都由她心爱的男人给她顶着。于是这一小家人就匆匆朝往回家的路走着,不管前面的路再艰难,只要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海水也许都是甜的。

过了大约半年,彩蝶就像那小树苗渐渐地长大,她长得更可人了,有时还会发出奶声奶气的“爸爸!爸爸!妈妈!妈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婆婆也看着彩蝶可人的模样,仿佛一下子也没那么重男轻女了,有时拧忙的时候还帮拧带带孩子。

拧的肚子很争气,她又怀孕了,但她有的大多是忧愁。婆婆三天两头往庙里跑,给她求神保佑怀小子。但是怀男怀女谁能说了算,只能听天由命。她在心里默默许了几百次愿:希望赐予一个男娃给她。

老天也许总会眷顾那些许了愿望的人。随着一声响亮的男娃啼哭声,婆婆欣喜地在院子直呐喊:“带把的!带把的!这次我们贵家生的大胖小子。”拧才欣慰得流下了眼泪。或许在那母凭子贵的年代,女人们非得生个男娃才是最光宗耀祖的事了。

拧给孩子取名叫“庆生”,是庆祝终于生下了男娃。她有时看看彩蝶,又看看庆生。心想:同样是人,命运咋就不同呢?就因为性别不同,就区别对待?未免太残忍了吧!而且彩蝶长得这么可人,乖巧。不像庆生,整个月子,他就爱闹腾,不爱炕上睡,就得抱着,一放下就不住气地嚎,婆婆还不让嚎,说嚎多了会疝气,影响传宗接代。拧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经验,反正庆生一嚎,就得抱起,导致庆生的后脑勺一直鼓鼓的,长得也不好看。但是庆生命好,一生下来就有人疼,有人爱,不像他的娘,他的姐姐。

第五章

时间过得真快,彩蝶都四岁了,庆生三岁。在那个流行儿孙满堂的年代,孩子越多,家里的香火才越旺盛。婆婆一直唠叨拧不管小子女子多生几个,就像她一样生了三男四女,村里人根本不敢欺负。拧拗不过婆婆,第二年就生了“庆来”,庆祝他的到来。第三个又生的小子,可又把婆婆乐坏了,庆来长得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俊娃娃,和庆生一比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这下这个家总算平衡了一些。庆生再也不是家里的独宠,随着庆来的到来,他的地位明显下降了不少。庆生不服气,仗着他年长几岁,老是欺负庆来,每天都听见庆来鼻青脸肿找拧告状,彩蝶给当证人。总是能在宽敞的院子,看见拧拿着笤帚追庆生打。庆生倒好像习惯被打,都快打成皮蛋蛋了。婆婆还得意地咧着她的大门牙说:“小子家就是好,就是皮实。”拧听了就更生气了,就想多捶几下庆生,才算解气。

第六章

我第一次去拧家是十三岁那年,那年正好是我小学刚毕业。漫长的假期让我特别想逃离经常呆的地方。拧说让我去她家穿串串,我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那天的天气阳光明媚的,我的心情也是一样地愉悦。拧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我,我开心地一直重复给拧唱着学校新学的歌:《让我们荡起双桨》。我的歌声不是那么动听,但是优美的歌词沁人心弦。拧不厌其烦地喜欢我给她唱,她也喜欢我讲学校里的事情。

路虽然远,时间却过得飞快,我们都没感觉累,就到了拧家。拧家的窑,果真在村子里很气派,蓝瓦瓦的窑面子看起来特别崭新,我不禁叹道:好宽敞的院子啊!拧把我迎到她的家里,一排崭新的金黄柜子映入眼帘,柜子上还安装着镜子,把我整个全身都照了进去,柜子还有梳妆台,柜台上放着18寸电视,让我羡慕得不得了,要说在城里的干部人家也是罕见。我再仔细瞧瞧,拧家的炕上竟然铺的是绣花毯,要说毯估计只有地主老财家才有吧!我心想:拧家的日子就是好,要是能的话,我就呆在拧家不走了。拧看我羡慕她的好家业说:贵能挣钱,这下好了,总算日子过好了,再也不用过原来的穷日子了。我年龄小打趣拧说:“有好日子,谁还愿意过那穷日子。”

我正在炕拦边坐着,拧的三个孩子都回来了,他们都比我大一点,最小的庆来比我还大一岁。

记得那天,拧给我做了葱花油饼,别提有多香了,她们家生活好,放的油也多,金黄金黄的,咬一口下去,滋啦啦掉下许多油渣渣,我赶紧用手接住,掉在裤子上的渣渣,赶紧捡起来又放在嘴里,我的囧样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饼一样,但是那天我就感觉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么香的饼。

在拧家呆的一个多月里别提有多开心,她们那还有条小河,盛夏的乡村是美好的。拧常带我和她的几个孩子去河里洗衣服,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在河里摸鱼、抓蝌蚪……热了就泡在水里,渴了就摘颗西瓜吃或者漫山遍野的水果,任我们海吃海喝。我在拧家的日子,那叫一个愉快,还胖了几斤。

第七章

美好的日子就是过得飞快,马上开学的日子就到了,意味着就要离开拧家。那清澈的小河、喷香的葱油饼、漫山遍野的瓜果桃梨……久久在我脑海不能忘怀。

我们家上学条件便利,彩蝶就在我们家住了三年,初中毕业就没上学。庆生不喜欢我们家的人多,就住在外婆家。外婆喜欢男娃,对庆生好得没得说,整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当然也是拧给东西送得到位,银手镯,金戒指不定期地给庆生外婆。只是外婆一个字也不识,庆生从小顽劣,学业早早就结束了。只能学个手艺勉强生活。庆来和我是同学,同学了四年,也是不善学习的料,初中毕业就再没上学。娃娃们不喜欢上学,拧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当年自己是那么地渴望上学,上不了,孩子如今有条件一个个都不爱学习。真是想脱离开受苦人的命都脱离不开。

第八章

转眼孩子们就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有人给彩蝶介绍城里的后生,后生叫亮,家境比较殷实,有几眼窑洞,上下二层楼房,就是有点结巴,长得倒也不是很难看。

得给彩蝶置办套新衣裳,明天相亲好看点,顺便你也买两件衣裳,让人家一看就是好人家,贵给拧说。

给彩蝶买就行了,我老婆子了又不是看我了,拧说。

媒人身后果真带着个后生,后生手里拎着东西,看起来有点战战兢兢,衣服倒是穿得比较立正。媒人给拧说:“这就是李家沟的亮,可是个好后生。”

“叔——叔,婶子,这---是给你们拿了——点吃的,你们尝尝。”后生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来,把彩蝶倒是逗笑了。

拧把媒人和后生迎进了家,招呼彩蝶给倒水,倒水的工夫,彩蝶偷偷瞄了一眼后生,后生也害羞地瞄了眼彩蝶,两人倒好像情投意合,再加上媒人的一番巧嘴舌簧,这事肯定能成。

没过几天,媒人就捎来话来,问彩蝶能看上后生不?拧问彩蝶,彩蝶说问我爸爸看行不?

那有什么不行,人家光景那么好,去了你还能受了罪?贵说。

拧说:“是了,城里条件比这好多了,娃娃后代也少受罪。”

彩蝶想起那天的亮,相由心生,不由得笑了,一抬头,看见贵和拧看她,心里一慌,脸就红了。

彩蝶出嫁的时候,拧给准备了当时最流行的嫁妆,把她压箱底的银手镯都给拿出来了,就怕婆家瞧不上农村人,特意置办了两套流行的白色婚纱和红色晋服。现在不流行盖头,也就不置办了。打扮起来的彩蝶真像仙女下凡,进来的一个个都瞅着说:“彩蝶真漂亮,白瞎了那结巴。”彩蝶白了一眼说亮的人,毕竟这大喜的日子说这话都不爱听。

一阵欢庆的敲锣打鼓打破了村子的宁静,亮来接彩蝶。亮得体的西服配着领带,手里捧着鲜花,脸上绽放着得意的笑容。要是亮不说话,说人头模样,还真是没得说。

彩——蝶,我——我——我来接你。亮一激动更说不出话来。彩蝶看亮半天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禁不住噗嗤一笑。顺手就接住亮单膝跪地双手手捧的鲜花,害羞地低下了头。

随着一声哄堂而笑,一系列围儿女馍馍,缠腰,一阵阵的敲锣打鼓……彩蝶就嫁人了。

第九章

庆生二十三四了,相貌丑陋,个子还没有一米七,找媳妇特别难,愁怀了拧,三天两头就托人给庆生说媒。几年过去了,就是谁也看不上他。

要说婚姻这事,老天爷从你一出生就给你定好了,你还不信?

“拧!洛川有个女子,庆生看不?”媒婆说

看了们,给庆生说了几年了,咋也问不哈,今年我去南丰寨,算命的说庆生婚动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真假假咋让看看,看又不要钱,就是洛川有点远?

那怕啥?现在交通也方便着,就怕人家看不上,看上咋也行,彩礼高点也不怕,只要给庆生问哈婆姨就行,拧说。

我估计彩礼高了肯定能行,这事包我身上,媒婆说。

人的命运就是天注定的。果真庆生就和叫秀莲的女子看对了眼,秀莲就是胖了点,长得倒是挺好看。拧心想:“只要给庆生问哈婆姨咋也行!”

就是拧这种委曲求全的心里,可把庆生两口子给宠坏了,刚过门没多久,秀莲就指桑骂槐,拧是伺候完老的还得伺候小的,上山哈洼回来也没个热饭吃,庆生两口子白天晚上不是打游戏,就是玩手机,饭也不做,就等着拧做好给他们伺候上。

六七月的天气特别炎热。拧四五点就起来,不记得吃点早点就上山锄地了,庆生两口子还不知道她娘上山了,一直睡到太阳照屁股才懒洋洋地起来。秀莲迷迷糊糊起来,揭开锅盖,以为拧给做好早饭,一看空荡荡,啥也没有,火气立马上来,一顿摔盆子摔碗,埋怨:“啥老人,饭也不给吃,死了算了!”庆生听不下去,两人就吵开了。住在隔壁的庆生爷爷听见动静走了过来,听见秀莲指桑骂槐,老人也是有些气愤:“这些鬼孙子,这点才起来,不上山帮衬,还骂老人,还是人不?”

庆生爷爷生气地说:“你妈半夜四五点就上山锄地去,饭就你们不能做一哈!”

“管你死老汉什么事了!”秀莲跋扈地说道。

庆生一巴掌就上去给秀莲拍倒在地,“叫你骂我爷爷,看我不捶死你!”

秀莲连哭带嚎跑了出去,手指着庆生:“你小子等着,八抬大轿,也别想把老娘再娶回去。”

庆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以为两口子吵吵闹闹过几天就没事。他过了几天就说去找秀莲,拧也一直唠叨说把秀莲接回来,免得让人笑话。谁知秀莲那个得寸进尺,口不积德硬说:“除非死老汉死了,我才回去。”庆握紧的拳头,恨恨地就想捶秀莲,又想起母亲的唠叨,就慢慢松开了拳头,谁叫咱是乡里人,娶不哈媳妇,花了大价钱,总不能离了。秀莲看庆生不敢动她,更是一个来劲:“打们,有本事你小子再打我呀!量你小子不敢!”秀莲不停用手指戳着庆生的脑袋,他就像认怂了一样,脑子里一直在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秀莲出了气就好了。

可是事情就没有朝着他的方向走,秀莲娘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出嫁秀莲也是冲着高昂的彩礼让他们心动才嫁人的。现在要是给秀莲再找上家人家,彩礼还能多得一份,这家人就是这么的厚颜无耻。刚好又让庆生当了接盘侠,所以说婚姻都是注定好的,庆生的婚姻注定就是这么个结局。

庆生灰头土脸的一个人回到家里。拧猜想十有八九这事肯定是黄了,一顿唉声叹气。后来听说拧还病了一场,庆生也病了。

第十章

好人不长命,坏人遗臭万年。长期的抑郁,庆生病了,肝部长了碗口那么大个肿瘤,听说这病都是气出来的。谁也想不来就这病要了庆生的命,而庆生只有三十岁。

“庆生,好娃娃了,你想开点,没事!日子总要往前看了,”拧一直开导庆生。

“妈!我就想不明白,活人咋这么难,明明咱们没错,咱们还要受欺负,”庆生有时还和拧唠叨唠叨。

好孩子,活人就可难了,拧语重心长地说道。

谁也想不到,肝部突然冒起来的肿瘤竟然要了庆生的命,刚开始绿豆那么大,后来杏仁那么大,再后来有核桃那么大,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碗口那么大,不疼不痒,谁也没有把那当回事。

妈!你看我这颗瘤子越长越大?庆生说。

不行上医院看看,总这么长下去不是办法,拧说。

拧带着庆生,不检查不知道,一做检查就给庆生判了死亡确认书。

“恶性肿瘤”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你们还是做个心理准备,医生说。

天哪!这还让人怎么活,好好年轻的生命一下子就如晴空霹雳,让人猝不及防。歇斯底里的哀嚎声,若是能换回庆生的命,那拧肯定愿意。

医生!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这么年轻,救救我的孩子,拧沙哑地乞求着医生。

赶紧去大医院看看,说不定大医院有法子,医生说。

大医院?对大医院!那是庆生最后一棵稻草。庆生快给你爸爸打电话,去西安,上北京,妈就是砸锅卖铁给你也看好病。

庆生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他不相信才三十岁的他,生命就终止,他恨,他的心更疼,死神这么早怎么就向他就靠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从来就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从来没有伤害过谁?他那么善良老天为什么这么早就要收了他。不公平,太不公平,他瘫软坐在地上,泪水就像决堤的海水奔涌而来。一个七尺男儿,没有了自尊,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把整个医院都震得抖了三抖。天空似乎也知道庆生的哀鸣而变得乌云密布起来,不一会儿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庆生!你坚持住!妈陪着你,你别急躁。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救活你,咱们去大城市看看。拧不停地抹着庆生一把鼻涕一把泪。

给你爸爸打电话,咱们就这两天去。

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庆生离了婚,没有一儿半女,这下又要夺了他的命。

我见庆生最后一面,庆生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手术是做了,但是肿瘤依然一直在扩散,庆生的两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最后声音都快发不出,拧一直拉着庆生,庆生眼泪吧嗒吧嗒仿佛永远流不尽他的哀伤,丧天良的秀莲在他最后一眼也没来看他。

天空中的乌云久久不愿意扩散,庆生就这么静静地走了。他的走差点要了拧的命,抢救室两天两夜才把拧给抢救活,但是死去的人已经死了,留下活着的人一直这么痛苦地活着,它就像一根毒刺刺伤着拧,那天后,她的头发一夜间就彻底白了,这就是命,是拧的命,是庆生的命。

第十一章

二姐!孩子们上不了学怎么办?

二姐!庆生娶不到媳妇怎么办?

二姐!老天为什么要夺走庆生的命?

二姐!庆来娶媳妇人家要房子?怎么办?受苦人哪能买起个房子。

二姐!你再给我找人算算,是不是命硬。

二姐!

二姐!

二姐!

……

在拧的生命里,也许只有二姐才能帮她,二姐其实和她一样的命,从出生就不待见,名字就叫“改”,但是二姐不信命,她常说:“我谁不靠,谁不信,就信自己的十个手指头。”二姐命其实也很苦,从小到大受了很多罪,刚结婚几年就守寡,留下两个孩子,二婚又生育两孩,就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一辈子不服输的信念,总能在社会站稳脚跟。她愿意帮自己的妹妹,妹妹是她的亲人,哪怕帮不到忙,多一点陪伴也好,尤其是拧最难的时候,最痛苦的时候,她都愿意伸出双手去帮帮拧。

庆生走后几年,拧又开始担心庆来的婚姻大事。庆来长得英俊,一米八的大个,乌黑的头发,浓眉大眼的,五官长得特别标致,上学的时候,他就有许多小迷妹,但那会小,真正到了谈婚论嫁,又有哪个小迷妹愿意嫁给大山里的穷小子,社会已经不同了,那一排排窑洞已经落后了。庆来谈的很多年的女朋友,就因为房子的事吹了。

“庆来!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庆来的二姨说

“二姨!还轮上我挑了,关键又有谁能看上我了,人家谁愿意到我们乡里去。”庆来说。

哎!庆来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些许辛酸,人的命真的各不相同,有的人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而有的人靠一辈子的努力都挣不下人家的一样样。不管你有多么的努力,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我们选择不了命运,只能默许,即使命运再不公平,我们还得坚持地走下去,结局如何,至少人活一世,无怨无悔。

拧选择不了她的命,庆生也不能,庆来怎又能呢?和前女友即使爱得轰轰烈烈,人家就一个要求,就把自己击倒在地。

这次不是拧的二姐帮的拧,倒是我的热心肠帮了庆来的婚事,也许就像算命的说“婚动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庆来的婚姻,事业,生育都特别顺利。一儿一女,拧一直帮衬他们看着孙子,脸上渐渐也有了笑容,笑容渐渐也多了起来。是啊!死的已经死了,要为活的人着想。她要把所有的爱都给庆来和她的孙子们。

第十二章

时间就像河里的水静静流淌,普通人的日子更是没有什么波澜壮阔,人们都希望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能一辈子守候在亲人跟前就是幸福。天不遂愿,老天就是这么的不公平,它愣是让拧的一生坎坎坷坷。

这天的天气也是异常的晴朗,只是五六月的天气还是有些炎热。贵说想回老家一趟拔些苦菜,今天的他不知怎么心情是异常烦躁,燥热得几乎快喘不上来。

拧!我回老家拔苦菜去呀!

那你吃了饭再走,你高血压药还没吃。

不吃了,回来再吃!

每天吃着了,不吃能行了?

拧叮嘱着贵,可贵早已骑着三轮车不见了。

风还是那样的风,路还是那条路,那条贵走了几十年的路,也许哪里有个坑坑洼洼,他都再熟悉不过了。贵喜欢现在的油漆马路,喜欢道路两旁的柳树随风飘荡,这条路他载过拧,载过他的三个孩子,载着他一生所有的青春岁月。他还把彩蝶从农村嫁到城里,也是在这条路上,这条路承载了他许多的记忆。

快到晌午的时候,路上和地里的行人都回家午休吃饭去了,彩蝶家也快到了,贵心想:不如去看看外孙吧,好长时间没见他们了。正当他欣喜地能见到他们时,一阵心如刀绞般的痛从他胸口涌出。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再坚持下,坚持到彩蝶家就好了”贵心想。

疼痛的汗珠不停地从他的头上往出冒,他的双眼几乎看不见了,脚下的油门也似乎不听他任何使唤,怎么也停不下来。

完了,这下真是完了,路上光秃秃的一个身影都没有。随着一声巨大的“砰——”的一声,贵就倒在血泊中……

彩蝶似乎预测到了什么,刚洗的花瓷碗“砰——”掉在地上,紧接着,心慌得直跳个不停。

彩蝶!彩蝶!亮叫了几声,彩蝶才反应过来。

你发什么愣了?

亮!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听到了!你把碗砸了,你还发愣,彩蝶!你是怎么了?

不对,不是这个声音。亮!我得回我妈家一趟。说完彩蝶就三下两下收拾,骑着自行车慌慌张张往回家走。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好多人围在一起,好像是出了交通事故,彩蝶本不想凑那热闹,三轮车的主人把三轮碰得稀碎,210国道的墙柱子都被三轮车快撞翻,撞开一个大坑,路上留下深深的刹车印子,但是,就是没有留住贵。

“这人肯定是不顶事了!流那么多血。”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谁也不敢靠近看,血都快流成了小河,人都血肉模糊得看不清人的样子。

彩蝶骑着自行车准备抓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奇心一瞥,肇事的人那熟悉的身影都让悲痛到谷底。

父亲!那是彩蝶的父亲,那是贵,拧的贵。

彩蝶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也不知道是怎样从自行车上下来,眼眶惊恐地看着难以置信的一幕。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彩蝶不停地嘴里呢喃着。

她的脑子不停地在想:“我爸爸在庆来家,肯定不是我爸爸”

彩蝶神情恍惚地一步步向贵的方向走着,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是的!就是她的父亲——贵。

爸爸!爸爸!……一阵歇斯底里的哀嚎要是能换回贵,那么彩蝶肯定也愿意。彩蝶抱着父亲,血水模糊了他的脸,她不停地用袖子,用手给父亲擦拭着脸上的血渍,声音沙哑得拼命都呼唤不出,呼唤不醒……

贵走的时候,拧就特别心慌,特别不想让他走,也许夫妻多年心有灵犀吧!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是徐有贵的家属吗?

是的!你有什么事?

这里是医院,你的家人出了交通事故,马上到子洲人民医院来。

拧一听交通事故,一下被吓傻了,三下两下把地上的鞋穿上,平时爱梳洗干净,今天就顾不上了,赶紧就往医院奔,心脏跳得突突的,马上就要奔出来。汗珠子也像断弦的珠子不停地往出冒。她奔到抢救室,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急匆匆地推进去一个人又推进去一个人,拧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继续往前走着,忽然病床上闪现熟悉的身影,让她呆愣在地。

彩蝶!是她的彩蝶!彩蝶怎在这里!不会的,不是彩蝶,彩蝶在家里,拧在心里想着,嘴里也自言自语着。

这时亮拿着一堆单子,拧才相信这真是彩蝶。

“妈—”亮看见拧,抱着就是一顿嚎啕大哭,七尺男儿的哭声或许能感动沧桑。拧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庆生离开她,贵也离开她,彩蝶也要离开她。

拧瘫软坐在地上,内心歇斯底里哀痛,让她流不出眼泪,她不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定是梦,一场恶梦。梦醒都是假的。

老天总算开眼,几天几夜的抢救,彩蝶醒了,拧也醒了,只有贵再也没有醒过来。他与世长辞,享年只有70岁,遂于车祸,没有给拧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也没给儿女留下。他走的时候,在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他和拧浪漫的爱情和孩子们的嬉闹。他走的时候一片嫩绿的树叶飘飘洒洒不偏不倚,正好飘落在他的身上,像一块软绵绵的被子。或许贵安息的时候到了,老天给他安排的时辰到了。但是这不应该是贵的安息的方式,他那么善良。

贵走了,永远走了,拧怎么办?

“妈!我爸爸已经走了!你醒醒!你醒醒!”彩蝶哭喊着拧,呼唤着拧。

拧一直抱着贵的遗像,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直表情呆愣得再没说过话。

哎!这就是命!拧的命,贵的命,庆生的命!

第十三章

山河悲鸣,愁云泣泪,换不回贵和庆生的命。风吹寒水起悲声,泪水相随愁云飞,带不走拧的悲伤。

一阵丧事唢呐的声音如泣如诉,如同天地间深沉的悲鸣,萦绕在空气中,使人心生凄凉。那无声的眼泪悄悄滑下,悲痛在风中颤栗,往事一幕幕涌在了拧的心头,点点滴滴都是那么美好,细细碎碎全是她和贵,和庆生的回忆。

天塌了,由个高的顶着,庆来撑起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忙碌的事宜让他忘却了悲痛,这个时候,他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他不能倒下。

贵走了,拧时而患得患失,精神也变得模模糊糊,在贵出殡的时候,她把家挨着打扫了一遍,被子、枕头、枕巾、衣服都朝着外面抖擞了一遍。是啊!都抖出去,把晦气都抖出去,把幸福,把好运气都给拧捡回来。庆来在出完殡回来时,特意扛了棵大木头回来,放着他们家门前窗台下,让拧累了休息,带给拧好运气。一起出殡的人也都一人带回一根木材,都把好运气带回来,让拧就不那么悲伤。

日子还得过下去,命运折断了拧希望的风帆,我希望拧不要绝望,岸还在。命运凋零了拧美丽的花瓣,我希望拧不要沉沦,春还在,生活总会有无尽的麻烦,请不要无奈,因为路还在,梦还在,阳光还在,我们还在。已经失去的,留着回忆;想要得到的,必须努力;但最重要的,是好好爱惜自己。命运多舛,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挑选,太多的现实,却总是让人无奈,让人心痛泪流。等待吧!希望总在前方,哭泣之后,风雨也是别样风景,风雨过后说不定还会有彩虹。

一年后,在那三月桃花烂漫的时候,我们在山上总能看到拧的身影,她打理着贵留给她的果园。有时候,累了就一屁股坐下,随手摘一枝桃花别在头上,她在遥望对面的山,对面的山有贵,有庆生,有亲人。待到瓜果成熟时,她会摘上些许给贵,给庆生送去。她把她的心事絮絮叨叨给他们,或许他们能听得见,或许还能保佑她,或许在她心里贵和庆生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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