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被调快的时间

那天,和在另一家报社实习的室友聊天。关于实习这件事,我们达成了统一的意见,那便是:在报社实习一个月,像是活过了好多年。

时间在这薄薄的纸上,像是特意被调快了的。一日两日,一年两年,那些在每一个人生命中真实度过的日子,在纸上,就仅仅是只言片语,弹指一挥间,便已斗转星移。生命的长度被缩短了,而他人的经历,带入在自个儿身上,则像是活过了好几辈子。

去报社实习正好赶上了一年一度的315,而负责我的老师又正好跑社会新闻,于是乎,在报社的近半个月,我们都在跑消费者维权的稿子。在这个过程中,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事。那时,每天出去跑新闻,让我深深品尝到做记者的辛苦。这是我对记者的第一个印象。那个时候,报社要求每天必须要有一篇消费者维权的稿子,所以,几乎每天中午的午餐都是在外面随便吃的,并且几乎从来没有准时过。南昌市各个区域,都跑了个遍,有繁华的街市,有尘土飞扬的市集,有居民区,有豪华的小区……实习的这段期间,我觉得我是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看待所有的事,观察媒体、记者、受访者等等。

也许是大一时上新闻学概论太认真了,对于新闻的一些基本要素,我常常挂在心上。那些基本的原则,总在每一次采访的过程中牵引着我,令我陷入反复地对比和反思中。其中一个新闻原则便是客观。记者要时刻保持客观,不能被采访对象所左右。在做315消费维权稿子期间,我感触最深的就是,很多消费者希望记者能够帮他们解决问题,甚至有的稿子都给写好了,试图告诉记者该怎么写。而记者本身也很容易陷入对自己的定位不清的境地,很容易被人冠上所谓“正义的化身”的帽子,从而变成玛丽苏。有人是真的有困难需要寻求记者的帮助,有的却只是利用媒体达到自己的利益目的罢了,又或者只是角度立场的不同。那些在消费者口中被塑造地无奇不有的惨状,很有可能在另一方的嘴里就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与此同时,记者能做的其实也很有限,受到各种条件的约束,这无疑和人们的期望之间存在巨大落差。记者能做些什么呢?他能做的,它能所左右的最大自由,大概就在于他的稿子。而这,有时候,还要取决于报社本身与之有无利益关系,是否符合党性原则等等因素。有一次,稿子都写好了,部门领导也通过了,在编辑那里被拦了下来。原因是,报道中卷入负面新闻的正是我报的广告商,并且当天就有它的广告,稿子登上去无疑是打脸。

我还深感记者的职业素养应面面俱到,尤其是高超的采访技巧。很多时候,需要从不愿意吐露真相的人口中套出真相。有一次,我和带我的老师一起暗访一家公司,假装要去办理他们的油卡业务,想探出他们公司的业务状况。那是我第一次暗访,特别紧张,差一点就要笑场。对方很警惕,我们没能从中获取很多的信息,只掌握一些基本的。但是,还是很有帮助,是一次有益的经验。

我觉得,记者是一个背景知识很杂的行当,你永远不可能像一个行家一样,行行精通。有时候你就是一个外行人,因为这点,你会心虚,会自卑,但是,有时候正是因为你不懂,你才可以写出通俗易懂的文章,让像你一样不同行的人慢慢了解这个行业,哪怕只是以一个外行人的角度。一次采访经历也令我印象深刻,那是一个关于医患纠纷的事件,医院的负责人口口声声对我们说,你们不是这行的,你们不懂。那时候,带我的那个老师,没有理会负责人的话,随后去采访了医生,通过医生的讲解,我们了解了更多关于病人的病情。事实证明,拥有相关学科背景自然是新闻人的优势,但没有时,也不应失去自信,采访有时也是一种博弈。自信心能够帮助记者撬开对方的嘴说出真相。必要时,提前做足准备也是新闻采访成功的关键。

同时,通过观察采访对象,我也看到了媒体对人们生活所产生的影响。南昌一起车祸中,三位英雄挺身而出,最开始被大家所知晓的是前消防官兵许诺。我记得我们去采访他的那天,有很多家媒体,那是车祸的第二天。在车展会现场工作的他,一脸疲惫,面对镜头,他一遍又一遍说着自己救人的经过,甚至他说要去上厕所,也有媒体记者跟着,生怕他跑了。接下来的几天,各大媒体对他的报道,没有停止过。我再一次在某直播现场见到他,下了直播的他还是一脸倦容,他亲口对我说:“我好累,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他一直强调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我想媒体对于他,也许是一种消耗吧,媒体在利用他的新闻价值,而镜头下的一切,并不总是真实。由于他的事迹在省内引起了极大反响,他获得了江西好人的称号,还获得了奖金。获得奖金的当天,记者问他,这钱你打算怎么花。我在想,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说要把钱留给自己的。他在说出,记者和社会都想要听的答案,任何一个有些情商的人都会明白这一点。我觉得,媒体在追求真相,可有时候,又只是追着他们想要的真相。

写得很乱,可能在实习的过程中胡思乱想地太多了。我想,这是一个思考的开端。由这段实习所激起的对社会的思考,总有一天,会脱离乱七八糟的思路,慢慢变得清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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