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号老钮

我长得丑。

有个同学说我“金鱼眼”。

高中时，有一次我一回头，后排的男生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我妈说我们大院里谁谁家那个女儿“长得大饼脸，一脸麻子”，我连镜子都不用照。我心想，你说别人女儿的时候，怎么不看看自己的女儿呢。

小学时，我的成绩一直是班里第一名，老师们都很喜欢我。

我第一次意识到老师的喜欢也分成绩和长相，是在六一儿童节。

老师选同学排练节目，我想，老师那么喜欢我，一定会选我。

可是我太自信了。

那些选上的女生，不是大眼睛长睫毛，就是高鼻梁白皮肤。她们的嘴巴小小的，脸蛋也小小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我见犹怜”这个词，只知道，我是永远不可能被老师选上表演节目了。

我想试着改变自己的脸，想着怎么变白一点。我趁家里没人时，用我哥擦脸的面霜糊了一脸，看了又看，一点用也没有。

我爸一双浓眉，挺拔的鼻梁，我妈眼睛大而有神，皮肤白皙，我一样都没有继承。

我无数次在梦里幻想，有一天能变美，然后会有个帅气的男孩喜欢我。

梦想在我考上大学后实现了一半。

入学不久，就有人找到我，说是同乡，要聚会。

聚会就是吃饭，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天。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我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回宿舍的路上，有人喊我，这个人是我在同乡聚会时才见过的，他是石柊。

我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我才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脚上穿着拖鞋。

石柊比我高两届，个子很高，穿着白T恤，牛仔裤。

他笑着对我说，他找人到宿舍找我，听说我洗澡去了，就在路上等我了。

我一向不好意思让别人等我，更何况还是一位帅哥。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等我，但是我支支吾吾地说我回宿舍放下东西就出来，就跑回宿舍了。

室友问我怎么会认识石柊，我说我们是同乡，她们一脸惊讶，好像不相信同一方水土能养出外貌差别这么大的人。

我把头发上的水擦掉，穿好袜子和鞋就出去了。

石柊还等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我问石柊有什么事，石柊说等吃过饭再说。

我心想，昨天才跟同乡吃过饭，怎么又要吃饭，同乡聚会的频率这么高吗。

吃饭时我才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好意思立刻就走，只好尴尬地跟石柊一起吃饭。

我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不想显出我的大嘴，也不想显得没出息。

我们家没钱，吃饭时不会细嚼慢咽，有好吃的就第一时间给吃完。可是，那是在家里，私底下，在石柊面前我还是想维护一点形象。

石柊这次点的菜是糖醋里脊和红烧牛肉，他说昨天聚会时看我挺喜欢吃这两个菜的。

我不是喜欢这两道菜，只要是肉，我都喜欢。

我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我不想石柊看出来我很少吃肉。我在家吃饭时，只要有荤菜，我就会多吃一碗饭，我妈总是说我没出息。

石柊问我为什么不吃了，我说不饿。其实我都饿死了。

为了省钱，中午我只吃了二两米饭，没打菜，洗澡的时候就有点饿了，洗过澡更饿了。

石柊笑了，他一笑，我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他太帅了。

我们离开饭店，没吃完的菜就留在那了。天知道我多想把那些菜带回宿舍。

我们走在路上，我真担心一会儿肚子会叫唤。

那时天已经黑了，我们走在学校外面的林荫道，突然，石柊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我的半边身子都僵硬了。

石柊抓着我的手，继续说话，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的注意力都在我的整条左胳膊上，我不知道它有什么魅力，会让石柊抓着它不放。

终于回到学校，在女生宿舍楼下，石柊说他很高兴，还问我明天能不能来找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既然没有不能的理由，那就是能。

第二天下课，我们在宿舍打牌，听到楼下传来石柊的声音。

室友们都看着我笑，笑得那么暧昧。

石柊说要去看电影，我很喜欢看电影，就同意了。

电影院很黑，没有什么人，这是一部港片。我虽然喜欢看电影，却很少有机会看。我正看得入神，肩膀被石柊搂住了。

我瞬间石化了，全身都不能动，电影接下来演了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

镜头转换的瞬间，有短暂的黑暗，我感到面前一晃，有什么碰到了我的嘴唇，又放开了。

那是石柊那张帅气的脸在我眼前放大的样子，他亲了我。

我没有体会到心脏要跳出来的感觉，只有眼泪想要流出来。

石柊拉着我离开了电影院，他对我说了对不起，说他在迎新那天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我了。

迎新那天，我穿着一件十块钱的白色圆领短袖衫，一条三十块钱的牛仔裤，这是我最好的一身衣服，是来报到之前才买的。

录取通知书里附带了费用明细，我就只带了那么多钱。报到的时候我去交费，才发现钱没带够。通知书上只写了学费，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需要花钱买，还有生活费。

我又羞又急，快要哭出来，家里没有钱，就这些钱还是爸妈找人借的。

我妈在看着我的行李，我哭丧着脸去告诉她钱不够。我妈说还好她还有几百块钱，是她回去的路费和我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

那些钱最后除了我妈回家的路费，只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我不知道，迎新那天我那副样子是怎么让石柊看上的，也许帅哥的品味不一般吧。

不管怎么说，有这么帅的人喜欢我，我还是很高兴。

我的室友都说石柊帅，还说羡慕我。

石柊几乎每天都要来约我，一起吃饭，散步。

他总是在说话，说他妈妈对他有多好，他姐姐对他也很好，就连他的女同学，他的女老师对他都很好。

我有点害怕石柊，因为他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有一次吃晚饭，他突然把一个包子扔到地上，因为包子的味道不好。

他扔了包子之后，一直在骂骂咧咧，跟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后来，有时候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他就会这样做。

那次我们在图书室看书，他在记笔记，不知道那支笔怎么惹着他了，他突然就把笔摔了。

有一天我们正在散步，石柊突然把拉着我的手松开了。对面走过来一个女生，她跟我们打了招呼，原来她就是那个对石柊很好的女同学——佟玫。

她打扮得很洋气，我记得有一次石柊让我买新衣服，他说我穿得太土气，佟玫就很会穿衣服。

自从那次遇到佟玫之后，没几天她就专门来找我，说石柊很单纯，学习好，心眼好，我有福气，还说以后我遇到什么事就找她。

佟玫的宿舍就在我们宿舍楼上，我上楼下楼经常遇到她。我不擅长社交，不知道要跟佟玫说些什么，就笑笑点点头。

我越来越不想跟石柊约会了，每次跟他一起走在校园里，看到的都是那些女生复杂的眼神。听到室友说“你真幸运”时，我总觉得她们是在说我配不上石柊。

石柊又来约我看电影时，我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去，石柊让我好好休息，就走了。

很多天，石柊都没有再来找我。

男生为我打架

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学生会举办了一次舞会。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舞会，跟室友一起去了。

班里的男生来约我跳舞，我根本就不会跳舞，男生说可以教我。我们都是班委，平时比较熟悉，我就同意了。

我很笨，他没有把我教会，我踩了他好几脚。

我回到座位上没多久，就有同学告诉我，男生被人打了，打他的是石柊。

石柊曾经说过，他不喜欢跳舞，也不喜欢别人跳舞，更不会去任何有人跳舞的地方。

我跑到活动室的后门，石柊正揪着男生的领子。

我扯着石柊的衣服往后一拉，“滋啦”一声，什么东西破了。石柊连忙放开男生，看看自己的衣服，嚷嚷着说我把他的衣服弄坏了。

石柊几乎每次来约我的时候穿的都是新衣服，他妈妈和他姐姐买的。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小羊皮外套，才穿了一次，很贵，就被我撕了一道口子。

我问石柊，衣服多少钱，我赔。

石柊说，不要我赔钱，他不在乎那些钱，就算要赔也是我那个男同学赔。

诶，凭什么。

我向男生道歉，让他去医务室看看，花多少钱，回去我再给他。

石柊不让他走，我拉着石柊的衣服说要再给他的小羊皮外套撕几个口子，他马上就放男生走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打人，他说是因为我。因为男生跟我跳舞了，他不允许。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

不得不说，男生很倒霉，被我踩了好几脚，还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拳，还要被石柊讹钱。

我问他为什么会来舞会，他说听说我在，所以来找我。我问他是不是来监视我，他连忙解释不是，只是不放心，担心我被人骗。

我不想再待下去，跟同学打了招呼，就走了，石柊也跟我一起走。

他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因为男生被打，我心疼了。他说很伤心，没想到我会去跳舞，我竟然是那种女生。

我说，我既然是那种女生，以后就不要来找我。

石柊让我不要生气，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太在意我，才会口无遮拦。

回到宿舍，室友都在，她们安慰我，石柊是太喜欢我了，我真幸运，有男生为我打架。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运，我无貌无财，不知道石柊为什么会看上我，就算他眼瞎了，也瞎得太狠了。

石柊又来约过我几次，我都没有去。

有一次我们系里准备活动，他找到我时，我正在忙。他问我，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显得很忙。我为什么要显得忙，我是真的忙。

他可能看我脸色不好，又让我不要生气。我还有事，告诉他有事以后再说。

其实我已经跟他说过，以后不要找我，可是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还是隔三差五地出现在我们教室外面，要么就是女生宿舍楼下。

有一次，我在宿舍，不断有女生来告诉我，石柊在楼下等我。后来有个女生都快要哭了，问我为什么让石柊在楼下等那么长时间，我的心怎么那么狠。

我的心确实没她软，跟她不相干的人，她都能关心成那样，担心石柊站得时间太长，他会太累。

我实在不想让女同胞们继续被他干扰，只好下楼。

石柊的表情我永远都忘不了，欣喜，委屈，自责……

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他妈妈又给他买了一件新衣服，问我好不好看。

我真后悔，之前他每一次穿新衣服，我都会夸他很帅。他真的很帅，现在他依旧很帅，可是我没有心情夸他，只感到很烦躁。

每一次她穿了新衣服都要对我的父母做一番评价，说他们没有能力吧孩子养好，没有条件给孩子创造好的生活，就不应该把孩子生下来，只有他的父母才是合格的父母。

我没词都告诉他，我的父母很好，他们尽自己所能给我一切，我很幸福。

他问我，连一件像样的新衣服都没有，怎么算幸福，连吃粉都要精打细算，怎么能幸福。

我很累，哀求他去喜欢别人吧，我不喜欢他。

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才发现，我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石柊问我是不是喜欢别人了，是不是那个跟我在一起干活的男生。

我跟他说，我只是不喜欢他，跟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想好好学习，毕业找到好工作，减轻家里的负担。

没想到，佟玫也会来找我，她问我为什么根石柊分手。她说石柊很伤心，人非常憔悴。

我没理她，莫名其妙。

后来，我才听说，石柊跟佟玫一进校就好了，可是佟玫的父母没有看上石柊，石柊都妈妈也不喜欢佟玫，认为她很厉害。石柊妈妈希望未来的儿媳能在家相夫教子，不要上班，好好料理家务。

就是迎新和同乡聚会时，石柊发现我们家很困难，我看起来很软弱，以后必定好拿捏。可是泥人还有三分硬性子呢，我虽然软弱，可是我不傻。

最终，石柊还是没有跟佟玫在一起，佟玫没多久就出国留学了。

至于石柊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齐帆齐2021年度9月品牌营第169篇，4182字，累计39575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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