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常为自己的普通而苦恼。
论长相,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走在人群中绝不是扎眼的一个,让人可以一步三回头的那种。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或是身边或是偶遇,总会遇到一些相貌姣好的女子。像读研时同一个导师的梅,就是妥妥的江南美女,鹅蛋脸,杏眼、桃腮、天鹅颈,一头如瀑长发。
美丽的女子,不仅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我常常在上课时偷偷看美女,心里想着:“要是我也生得这样美该多好!”
这样的美女梦我还真做过。梦里我成了美女,所有男性都对我青睐有加,连我暗恋的男生也对我倍加呵护。醒来好久,我都久久陶醉在梦境里回味不尽。
可惜,那只是梦啊。
即便我长相一般,但如果我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女,再不济是个工薪阶层家庭的孩子,或者要求再低点,是个普通市民家庭孩子也行。
那样起码一出生就不为衣食发愁,可以轻轻松松读书,交朋友,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做自己喜欢的事,时不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是,这些我都没有。
我出生在一户普通的农村家庭,从出生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注定了,如果不出例外就会成为一个并不能干的农妇。
所幸我读书很好,靠了这点优势,我一路绿灯读到大学,逃过了做农妇的命运,但要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依然很难。
当大学里别的女孩可以随心所欲买买买的时候,当别的女孩只需要张张嘴就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生活费时,我正奔波在烈日下的大街小巷,为着每个月的生活费奔波。
饶是如此,还是不敢走进商店,害怕面对赤裸裸的物质碾压,害怕在宽大的穿衣镜里看到自己的普通:普通的衣着,普通的外貌,普通的我。
我是如此普通,普通到站在人群里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毫不起眼,像一粒灰尘漂浮在空气里般无足轻重。我的存在,激不起外界一点波浪,我的欢喜或悲伤,都不会引人关注。普通的我注定平凡的一生。
而我从小所受的教育却都是鼓励我们成为不普通的人,成为高大上的人物,度过不平凡的一生。
连学生时代的贺卡上都互相祝福:祝愿你学业有成,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那时候的人有不少起名叫“国栋”“国梁”的,名字里就寄托了父母一辈的期望——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做不普通的人。
按照那时候的理解,只有成为栋梁之才,才算有价值的人生,普通就是平庸的代名词,近似于无能和失败。
在那种教育的感召下,平凡如小草般的我,也埋藏着一个栋梁梦,梦想有一天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作家或者享誉世界的大科学家。总之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可以呼风唤雨、振臂一呼山鸣谷应的那种大人物,绝不是庸碌无为的普通人。
不仅过去,我们现在的教育也激励学生成为像邓稼先,杨振宁那样的杰出人物,成为像鲁迅、闻一多那样的伟人。
时至今日审视自己,没有让人驻足的美貌,没有值得骄傲的家境,也没有扭转乾坤的栋梁之才,我如此普通。
但是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感觉普通的自己很好。
因为外貌不出众,我没有受到太多关注——我最不喜欢受关注。在我成长的历程里,就少了很多美丽女孩被骚扰的苦恼,可以专注做自己的事,而不用像一些美丽女孩子苦恼异性追求带来的问题。
女孩子都愿意有人追,但是太多也不见得好,尤其是被不喜欢的人喜欢,被死缠烂打地追,像《红楼梦》里贾瑞追王熙凤那样的,未必不是一种烦恼。
恋爱固然美好,但是学业未必不有趣。因为把精力用在感情上太多,导致很多美女学业不优秀,反而像我这样的普通女孩在学业道路上走得更远,更能体验到学习带来的乐趣。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即便没有美丽的皮囊,有一颗有趣的灵魂也不错啊。
想到这些,我也不是那么羡慕美女了。
虽然我也很羡慕那些生来物质富足的人,可以不用为物质烦恼,可以从从容容享受生活,想买就买,想玩就玩。
而我,从一上大学就自己做兼职,很早就懂得了自食其力,即便考研也是一边学习,一边打工,看起来生活得很辛苦。
但是,与物质富裕的人相比,我多了一种奋斗拼搏的快乐,追求物质的过程就是实现经济独立的过程。
钱固然重要,挣钱的过程更为重要,白手起家的人和生来享受的富二代不可同日而语。花自己挣来的钱和从父母手里要钱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花自己的钱更有自信、更有底气。
因为家境普通,我早早就培养起自食其力的观念,不依赖别人生存,并有机会进入社会体验真实的生活,在社会实践中磨练心性,锻炼意志。
现在很多富二代都被家里要求深入基层锻炼,他们的父辈深知“富不过三代”的道理,没有经过生活历练的人迟早会被生活打败。
我因为家境普通,天然具有这种经受锻炼的机会,我不是应该感谢这一切吗?
再次,尽管我们都盼望自己或自己孩子都成为栋梁之材,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栋梁之才,都能成就一番丰功伟绩,大多数人最后都会成为普通人。
虽然我们经过努力发现自己不是栋梁才,但是谁说只有栋梁才的一生才有价值?
就算做不成栋梁才,做一棵普通的小草有什么不好?
小草扎根大地,到处都是,到了春天就郁郁葱葱,为人间送来绿色,有一点雨水就可以生机勃勃,即使被大火烧了,也可以“春风吹又生”。
这样顽强可爱的小草有什么不好?栋梁才毕竟是少数人,做不成栋梁才,就做一株小草,装点人间,衬托栋梁,一年到头生机勃勃,不是也很好吗?
小草就像生活里的大多数人,做不了高官,也成不了伟人,一举一动影响不了国计民生。但是他们勤勤恳恳做好自己的一份工作,本本分分做好一个普通人,每天都在为社会安定为家庭幸福添砖加瓦,这样的人生不一样有价值吗?
我就是这样一株普通的“小草”,还有千千万万个跟我一样的普通人。我们不好高骛远,认识到自己的普通,并接受自己的普通,坦然自信地生活,为周围贡献着自己的一份温情和力量。这样普通的一生,也是快乐的。
想到这些,我不再为自己的普通苦恼了,努力做好一个普通人,也是一件快乐而有价值的事。
2022-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