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有理树
2016年的暑假我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小小的院子、半遮阴的两层小屋还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对这儿尤其宽容。
二楼露天的阳台又多了一些绿植和蔬菜，这是外婆最得意的作品，从开春伊始便不停地忙碌，从选种、买盆、填土到移苗、栽种、剪枝，亲力亲为，乐在其中。
日光西斜，热浪逐渐褪去，沏来一杯清茶，在阳台上外公最喜欢的竹椅上躺下，消磨这难得悠闲的时光，惊喜地发现一株盛开的向日葵，低着头，腼腆地在夏末黄昏里摇曳。倦怠的眼皮跟着她上下移动，玻璃杯中沉浮舒展的茶叶、渐渐远去的知了鸣声、耳机里的歌、静静流淌的情怀。
外婆说明天要清理收获过果实的老南瓜藤和番茄根，再添些土，种上卷心菜和丝瓜，说又到了闰年，夏天可能会很长，说庭前的落叶最烦人，才扫干净，风又捎来了……
外公正准备腌菜，白的萝卜，绿的豇豆，红的辣椒，泡在透明的罐子里，花花绿绿堆了半墙，再过不久，迷人的香味会分享给每一个过路的人。
发现茶水变凉时向日葵已朝正西，起来伸个懒腰，看到刚才还万里无云的蓝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聚出几片薄云，农田里的早稻已经被收割，留下的桔梗是大地的胡茬，水被田坝分割成很多形状，被夕阳渲染得格外好看。
凑近看这个小家伙，花瓣还很稚嫩，心中却早已酝酿出很多籽粒，整齐地排列着，向着太阳，努力吸取成长的能量，想到了我自己，无奈地笑了笑。
风变得温柔而凉爽，邻居家已经在准备晚饭，香味和奶奶一起召唤着贪玩儿的小孩，他不得不跟小伙伴们道别归家。农夫坐在河边洗着他泥泞的裤腿，大声与路过的人寒暄谈笑，有人夸他的牛听话，有人夸他田地修得平整，他摘下草帽扇风，笑得露出满口黄牙。
小时候常来这儿过暑假，每年都会比着个子在院子里的木柱子划一道线，而我，也正是这样发现自己的变化。
我知道哪条小路的尽头有酸甜的桑葚，知道怎么万无一失地捉蜻蜓，也知道什么时候的星星最灿烂……这次倒是久违了。
上学之后，读到余秋雨的《江南小镇》，同桌问：你的故乡在哪里？她笑说故乡就是老家呀，我说：哦，那我没有故乡。
此时的我，在平流层之中，短暂离开手机的束缚，读到林清玄《故乡的水土》，合上书，脑子里是去年夏天，那朵在阳台上静静盛开的向日葵，不禁跟邻座借了纸笔，记录只言片语，聊以慰藉近日无处归依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