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回忆之一

杨梅熟了的时节

61年时，我７岁了。

饥荒还在漫延，所幸春天已经来临，野杨梅熟了。那天，母亲宣布，从明天起，我的每日三餐，她只管晚饭一餐。她说的晚饭，其实就是用野薯野菜做的糊糊，味道很怪，很难下咽，几天来都这样。其他两餐，他手往远处山上一指：“找杨梅解决。”

 近几天不断有消息说，山上杨梅有的是。但我一个人进山有点怕，山里有大蛇野兽，更要紧的，是村里一年来饿死的几个人，都埋在山上。听说饿死鬼会出来报复人，吓得我一个人不敢去。那时我家四姐弟，大姐去百色修水库了，哥哥上学去了，家里只有二姐在，于是我去求二姐帮忙。二姐那时13岁，和我一样每天从母亲那里只得到一餐饭的待遇。那段时间她的任务是到山上护理几亩玉米苗。玉米苗是勒紧裤带留下种子去种的，是今年夏天的希望，马虎不得。二姐答应带我到她工作的山上。

第二天天没亮，我俩就出发了，爬了很长的山路才到达二姐劳动的地方。二姐忙完她的事，就带我去摘杨梅。巍峨的山上，杨梅树真多啊！漫山遍野皆是，每一蔸都是果实累累，呈深红色的熟透了的果实，一串串在微风中点头哈腰，像是欢迎我的到来。我迫不及待爬上其中的一棵，一把抓住一串杨梅塞进嘴里，酸中带甜，正对胃口，于是放开肚皮惬意地享受。二姐带了一个竹篮，摘了满满一篮熟杨梅，准备带回家让父母分享。

可是到下午，我肚子就闹起了革命，挺厉害，十分难受。二姐说：“谁叫你吃那么多！报应了。”

第二天再去，二姐忙完工作后，不是去摘杨梅，而是带我进入山沟摘野菜。春天的野菜，品种多样，鲜嫩无比。我们满山沟采摘，装了满满一篮子。那天二姐带了一口小铁锅，我们把野菜煮了吃，再摘些杨梅吃。此后数天，我们都是野菜和杨梅交替着吃，肚子就老实多了。

不知不觉，杨梅季节过去，没杨梅可摘了，这时母亲恢复了对我一日三餐的供应。虽然二姐还要继续进山劳作，但我已不用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