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金庸走了。
作为电视迷,虽然从小就爱看金庸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但读他的书却是在我上高中之后。记得我读高一的时候,学校对面有一家租武侠小说的店子。我每逢周六晚的时候,都会去找那个店子里面转一转,找一本武侠小说翻一翻。因为并不想租下来,以免承受爱看小说的“污名”,也就不好意思在那儿看太久,所以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翻完了金庸的《书剑恩仇录》和梁羽生的《瀚海雄风》。
等我高二的时候,这家租书小店就关门了,成了一家奶茶店。怅然若失很久之后,我又发现了与学校大约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有一家非常大的图书店。每逢周末,都有很多学生坐在那家书店的地板上看书。在那儿,有一全套已经拆掉封装的金庸小说,以供我们这些卖不起书的人翻阅。于是,在我高二的那一年里,每个周六晚上和周天我都会泡在那个图书店里面。那时,由于我高中离家里还比较远,交通并不是特别方便,所以,即便是放三天月假,我也常常不回家,但那却是我最享受的时候,因为可以整日整日地在那儿待上三天。当晚上回来,走在路上,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每当发现寝室里就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我时常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浪迹天涯的大侠,以转移这种突然萧索的感觉。这个习惯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改过来,当躺在床上无聊的时候,我常常幻想自己就是武侠中的某一个人物,然后在脑海中编织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
高中是一个很奇怪的时间段,也是我截今为止的最忙碌的时间段,同样也是我读杂书最为疯狂的一个时间段。那时,凡只要不是用于备考的东西,我都会找来认真地读一读。那三年里,钱钟书、金庸、三毛、丹布朗、王小波始终都是我的最爱。
不过,那时候,读金庸的小说,并不是有意要在书中发现什么意义,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所有的意义也许就在于他情节的诱惑力。而且,那时也没有其他的娱乐可言,更何况电视剧中表演不出的细节与具体缘由,也可以在小说一五一十的呈现出来,这种完全不同的娱乐体验也加深了我的沉迷。
此后,我再次翻开金庸的小说之时,已是我大学毕业之后了。那时,我去律所找一份实习工作,但因为没有律师资格证书,就被律所主任分配到他持股的一家眼镜公司去上班。我对销售眼镜丝毫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上下班无聊之际,就开始重读了金庸的《倚天屠龙记》《神雕侠侣》《天龙八部》《笑傲江湖》以打发时间。那个时候的心境可以分为两种:一是拿起小说的时候,沉迷其中,身心进入忘我境界;二是放下小说的时候,心情总是沉甸甸的,对于未来,充满了失望。
这是我第一次真实地接触社会,我渐渐地意识到以前对于未来幻想,都是多么的不真实,多么的遥不可及。我并不是小说的里面的主角,而那些金庸小说里面那些自己完全瞧不上的“大武”、“小武”、“余沧海”、“青城四兽”之类的人物,如果这些与现实生活对应起来,只怕他们也是我现在每天羡慕的人。当然,我们的生活很少会因为了我们读了什么书,明白了什么道理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只会承载着我们缓缓前行。
时间缓行三年之后,就到了我读研三的时候。那时,我每天忙于备战考试,也不知道是否可以通过,加之一些其他琐事总是把我弄得疲惫不堪。当前途未卜时,人总是焦虑的。所以,当每晚深夜回到寝室以后,为了缓解焦虑,我每晚睡前重都翻看一会《笑傲江湖》与《天龙八部》。
以前,我读小说的时候,我总是认为小说里面的那个人物是虚构的,怎么可能与现实进行比照呢?但在我研三的时候,开始坚信“令狐冲”、“乔峰”这样的人物曾经存在过或者类似这样的人就存在着我们的身边,我也开始学着开始琢磨他们的生活处境。“令狐冲”与“乔峰”都是金庸眼中众生皆苦的缩影之一,他们都是生活的被动者,常常身逢绝境,受尽委屈,饱受无奈。我想,如果是我面对了小说中的此情此境,我又会怎么样呢?这样的对照让我渐渐地变得坚强起来,毕竟我的困难还算不什么。这不是说我立志在于成为大侠,恰恰相反的是,在这样的思考之中,我开始接受自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事实,让我从对自己的失望感中逐渐得以释怀。
经典是需要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进行温习的,所以我们在年轻的时候读过的书,当人生变化,我们生活角色有了转变,就应当把以前读过的书拿出来读一读。现在,当自己不想看书和写论文的时候,我就会翻一翻曹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司马迁的《报任少卿书》。当生活不顺利的时候,就会读一读金庸的《笑傲江湖》。我很少抱着纯粹的文学或者考古式的心态去揣摩这些文章和书籍,但会有意地去体会揣摩那份情境中人物的具体感受,以感受人生的多姿多彩。因为作为普通人的我们,不论是人生经历,还是情怀胸襟,都会受到现实的方方面面限制。
在我从高一开始接触金庸的书以来,越来越发现,自己难以成为书中那样的侠士,我也很少去思考读这些书对于我有什么意义。所以,如果非得说一点意义,说得俗套一点的话,就是这些书陪伴了我的乱七八糟的青春,它们还会继续陪伴我的壮年与老年,继续陪伴着我以后的幸与不幸,始终对我不离不弃。金庸先生说:“人生就应该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如果我还能做一点对追忆金庸先生特别有意义的事情的话,我想,也许就是继续抱着他的那些书,静静地品尝我的人生以及书中不同角色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