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仞大战金轮法王

巍巍湘水,卷起多少峥嵘岁月,弹指间须发尽白;

皑皑千山,屹立生死聚散无常,笑谈处万法随缘。

瑟瑟的江风,吹起层层波浪,一卷拍打着一卷,南湖之上两个年迈僧人泛舟其间,品茗谈笑。夕阳迟暮,落日大如车轮,只见那年纪略老的白眉老僧忽然站起身来,慈蔼智慧的面庞略带愁容。

另一名黑衣老僧也迅速站立起来,一面关切的询问道:“师父,恕弟子无礼,方才师父与弟子欣赏这南国美景,谈论妙音佛法,内心还欢喜自在,何故须臾之间坐立不安,面带愁容?”

白眉老僧捋髯摇头,深叹一口气道:“唉!慈恩,你我名为师徒,实为多年至交好友。老衲的心思你岂能不知?”

不错!这师徒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南帝”一灯大师和铁掌帮前帮主“铁掌水上漂”裘千仞,出家后法号慈恩。

慈恩听一灯之言,低头略略思忖,当即抬头道:“师父,莫不是连日来听闻蒙古大军久攻襄阳不下,便打算绕道大理,以便迂回用兵之故?”一灯越发愁眉紧锁,“知我者慈恩也!老衲虽然早已是方外之人,但看故国即将遭受强敌凌辱,百姓生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却不能普救世人,当真心痛如绞,汗颜无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慈恩见一灯此刻全无平日气度雍容,心念故国不觉伤心落泪,心下万般凄然。回忆起自己曾经帮助大金国助纣为虐,破坏宋国江山,若不是师父佛心慈悲,自己命丧华山暂且不说,沦为千秋后世唾骂的卖国求荣之徒实在是罪过之极!

慈恩思到此处,口中只是出言安慰道:“师父勿要徒自悲伤,大理国虽然小国寡民,但是个个都是忠贞爱国之士,现如今的大理国君也非无能之辈,只恐早已想好御敌之策,姑且不知近来谣言真假,就算是真,蒙古蛮子也绝不能就此轻易得逞!”心底却是打定主意,定要替师父除却这块心病。

次日晚,一灯与慈恩分别睡下,三更时分,慈恩陡然起身,顺手绰起房中纸笔,留下书信一封,便兀自离开。信中云道:“······久蒙恩师顾盼,弟子得以再世为人,本应终身追随师父修习智慧佛法,除却昔日红尘杀孽。不料事与愿违,当今天下大乱,恩师如此修为尚且堪忧故国,弟子愚昧钝性,记忆前尘往事不由汗颜无地。弟子虽已出家,但仍是宋国臣民,虽不曾享食君禄,但亦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理。恩师何等尊崇,岂可再入红尘坏了数十载禅心修为,弟子此番告辞,愿抛却空空皮囊为家国天下,为黎民为恩师尽一丝虔诚之心,恩师勿要垂念······弟子慈恩含泪再三顿首叩拜!”

却说慈恩星夜离开了湖南境内,径直朝湖北襄阳赶去,想要助郭靖夫妇一臂之力,并央求郭靖夫妇说服守城将领,倘若蒙古军久攻襄阳不下转战大理,唇亡齿寒之故耳,定要出兵助阵大理,以免中了蒙古鞑子的诡计。

行了三日,午后烈日炎炎,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于是走向一家客店歇脚。店小二见店里来了一个大头和尚,衣着古朴,甚至有些儿破旧,顿时心中不悦。冷冰冰的走近身去,不客气道:“嘿!我说大头和尚,你也不瞧这点地方,我们这儿可是百年老店,来往的不说都是达官显贵,起码都是有钱的主儿,你看看你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我们这里可不收留要饭的和尚啊!”

慈恩也不气恼,正欲转身就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声音:“谁说和尚就要讨饭”,此言一出,只见正南方似一道白光朝店小二击射而来,慈恩当即挥出左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店小二轻轻推开一旁,只听忽地一声,客店正大厅的柱子之上一锭官银深陷其中。

慈恩心下骇然,方才这锭银子掷出的速度之快,内功之深,自己生平所遇之人,屈指可数。只见客店门外徐徐走进一个番僧,身披黄袍、极高极瘦,身形犹似竹杆一般,脑门深陷,便似一只碟子一般,年纪看上去约莫六十上下。

那番僧走了进来,朝慈恩身上仔细打量,慈恩心中戒备,目光也聚在番僧之上。对峙约莫片刻,慈恩双手合十道:“大师方才这‘一掷千斤’之力,恐怕举世之间罕有匹敌,老衲眼拙,敢问大师法名?”

那番僧微微点头,冷冷答道:“大和尚,你又何必过谦,方才若非你眼疾手快,我这‘一掷千斤’又岂能落空?本座在藏边之时,就听闻中原武林只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了得,不知大和尚是五绝之中的哪一位呢?”

慈恩大笑一声,“哈哈哈,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阁下想必就是蒙古第一国师金轮法王了!”

番僧双眉上扬,也是一笑,“哈哈哈,想不到本座的声名远播,竟被高人相识,今日倒要请大师指点一二。”

说时迟,那时快!金轮法王话音未落,猛地便是一掌打出,只听得掌风虎虎,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慈恩哪里料得到这番僧如此迅速,竟然与出手偷袭无二,但见对方来势迅猛,当下运功接掌已是不能。好在他轻功绝世无双,当年名震天下“铁掌水上漂”裘千仞的大名岂是浪得虚名?当即伸出右脚,身子斜躺旋转躲过金轮掌力,身法之快形如鬼魅。

金轮兀自心惊,他自练成密宗派无上绝学“龙象般若功”,冲破玄关第十层,自知此生再难精进,但自信已是天下无敌,此次踏入中原不仅是为忽必烈打探宋军消息,更是要一雪当年武林大会前耻,此时他认定慈恩便是东邪、西毒五绝之中的一位,迫不及待要打到慈恩,扬名立万,以试自身武学的威力,竟然连自己的身份也不顾了。

慈恩大怒,大喝一声:“好和尚!你要和我比武较量,须用上偷袭的勾当?这里不是比武的所在,有种的跟我来!”

正说话间,慈恩已然跃出客店大门,朝山林方向奔去。“好轻功!”金轮法王忙运功追上。慈恩轻功何等了得,法王又岂是泛泛之辈?二人你追我赶,足足跑了三个时辰,终于在一片湖边的白桦林驻足停下。

金轮法王忍不住开口赞道:“大和尚,你不仅轻功了得,内功更是深不可测,你我相互追逐了近三个时辰,依然游刃有余,当真了不起!”慈恩冷笑道:“金轮法王,你休要自负得紧,老和尚并非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绝其中一位。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铁掌帮前任帮主‘铁掌水上漂’裘千仞是也,后皈依佛门拜在南帝一灯大师门下,法号‘慈恩’。你武功虽然卓绝,但是比起我师父来还差得远呢,哈哈,我离开恩师南下就是要找寻你这个恶僧,今日裘千仞重出江湖,就是要为我中原武林和宋国百姓除却你这个孽障,看招!”

裘千仞此刻豪情大起,双掌猛烈拍出,一双沉寂三十年的铁掌顷刻间爆发了无比的威力。金轮法王哪敢小觑,眼看双掌如虎如狼,须臾间就要置于自己胸膛。金轮法王忙运足内力,将随身而携的金、银、铜、铁、铅五轮抵挡胸口之上,只听“啪”的一声,金、银、铜、铁、铅五轮齐碎,细小的碎屑打在法王的脸上,硬生生的疼痛。

金轮法王生平所遇之敌,除了郭靖的降龙十八掌有此万顷力道,刚猛无比,没想到这黑衣和尚的双掌竟然如此威猛迅捷,竟然不在郭靖降龙十八掌之下。他号称金轮法王,一般却极少使用金轮,纵然偶遇高手一般也是用银、铜、铁、铅四轮不等,五轮齐用更是生平罕见。不料这五轮竟然被一掌袭来齐刷震碎,当下心中怒不可遏。

金轮法王双掌朝上,作“五心向天”之势,只听得其四肢百骸发出“咯咯”之声,头顶白气氤氲,显然体内真气迅速运转周身穴道,已经使出了最上乘的武功。

裘千仞不敢小觑,当下左掌运劲拍出,右手成爪,同时袭到,两股巨力翻江倒海般压了过去。金轮右掌突然朝下,左足猛地踢了上来,硬生生接了裘千仞的铁掌。

但看他二人掌力相交之处,飞沙走石,树林里鸦雀横飞,原本水平如镜的湖泊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裘千仞的武功本不在五绝之下,若论掌法,实不惧天下任何高手,铁掌功精妙之处,多在降龙十八掌之上。方才他这一招出势迅猛,掌法奥妙,竟被金轮法王以如此奇异的怪招硬接而解,心底不仅仅暗自佩服。

金轮法王内功精湛,自负密宗第一绝顶,面对这个黑衣老僧竟然处处处于被动,心中难免躁动,但见此刻裘千仞思索微暇之际,当即又是一掌拍打而出,裘千仞不敢怠慢,右手还掌相应,就这样你来我往竟然斗了一个白昼。

裘千仞毕竟年老,三十多年未曾活动筋骨,此番重出江湖便遇到金轮法王这样武功绝顶、出手狠辣的敌手,酣战至此,已算是穷尽毕生所学了。若非他数十年间与一灯亦师亦友,吐纳修习内功之道,颇有成就,恐怕此刻已然力竭而死。

金轮法王虽然也已精疲力尽,额头上汗如雨下,心中思忖:“倘若再与之相斗,恐怕两败俱伤,但此间罢斗却难免引起这老和尚的猜疑,高手临敌最忌气势沮丧,我的轻功本不如他,倘若他不依不饶,定要以命相搏,本座的性命岂不是要断送到他手里······”

二人尽皆胡思乱想之际,都不敢再贸贸然出手,却谁也不愿先言罢斗,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僵持不下,足足对视了半个时辰!金轮法王正欲设法偷袭之际,忽然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从林中传来,“慈恩,饶他去吧!金轮法王,你乃佛门俊杰,莫为了一己之欲置万千生灵而不顾!”

金轮心中惊恐万状,这声音分明是从数十里之外传将而来,却犹如耳语一般,内功深厚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当下心灰意冷,“今日我大限到矣!”当下撇开戒备,大笑三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裘千仞,你相邀了帮手暗中埋伏,当真是英雄了得!英雄了得!哈哈哈······”

裘千仞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蒙古狗贼,你胡说什么,裘千仞顶天立地,今日你我难分伯仲,方才是我师父使的‘千里传音之法’,他老家人让我饶你去吧,是心怀慈悲,希望你好自为之,不可妄自尊大,以己之私祸害了天下的百姓,岂是想要对你痛下杀手之意?但愿你能痛改前非,早成正果,倘若不能,山高水远,你我日后定有重逢之日,再战不迟!”

金轮法王听得此话,心内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抱拳道:“既如此,我们后会有期!”说罢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裘千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约过了半刻钟,一灯大师赶到。裘千仞双眼凝视一灯,突然猛吐一口鲜血,栽倒在地,显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真力等待师父的到来。一灯赶忙上前扶起他来,满脸关切,忙用一阳指想为他疗伤。裘千仞一把抓住一灯的手,不住的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不可,弟子一生罪孽深重,始终难以放下痴念,自知此生难以修成正果,师父你岂有不知之理?师父对弟子之爱,胜过寻常弟子,胜过兄弟友爱,乃是佛门广度缘法之爱,但弟子心中明白,我是裘千仞,不是慈恩,“裘千仞”一生所犯的过错,岂是叫一声“慈恩”就能还得了的,师父啊······”

裘千仞说到此处,泪如雨下。一灯饶是数十年佛学修为,眼见挚交好友临此死别生离之际,也不由得泪流满面。

“师父,你听······师父,你听······有一个婴孩的啼哭之声,一个深重铁掌性命但在顷刻之间的娃儿······哭得多么凄厉伤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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