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男孩,叫穆清。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路边吹竹笛。
他的名字很好听,是母亲取的。灵感来源于《诗经》里的一句词: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寓意和美如春风化养万物。
可是小镇上的人更愿意叫他杂种。因为他长得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更不像小镇里的任何人。
他出生时有一头金色的卷发,一双碧蓝色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向上卷翘着,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白皙的皮肤,好看极了。
可父亲看到襁褓中的小人儿,瞬间变了脸,对母亲破口大骂,全然不顾母亲刚生完孩子,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母亲也很难受,她从来都没做过一点儿对不起父亲的事,怎么生出来的孩子是这般模样。
她一遍一遍地哭,一遍一遍地解释,但父亲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小小的穆清和一无所有的母亲。
母亲想把穆清扔掉。夜深人静的时候试了两次,可一看到嗷嗷大哭的穆清,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孩子又有什么错呢?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咬咬牙,内心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多难,她都要把孩子拉扯大。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小穆清慢慢长大了。
他开始明白小镇上的人们都不喜欢他,就因为他的长相。只要他出门,看到他就翻白眼,对他指指点点。
他们骂他杂种,他就当听不见。
还有人说她的母亲不检点,厮混生孽种。他只要听到就和人打架,打不过就咬,被人推倒在地就爬起来继续……
他经常把自己弄一身泥,淤青流血更是家常便饭,特别狼狈。可他不在乎,他就是听不惯别人那样说他母亲,他的母亲是最善良的母亲。
没有人愿意与他做朋友,他时常感到孤独。
陪伴他的,只有一支竹笛。
说起竹笛,还是那个背包客给他的。
那天,镇子里来了一个男人。他头戴一顶鸭舌帽,身穿一件风衣,脚上穿一双靴子,背着厚厚的行囊,他的手里拿了一支竹笛,向镇子上的人问路。
镇子上的人没有一个人理他,都躲得远远的。他们大多世世代代都住在小镇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他们害怕外来的人,只敢远远地看。尤其这个男人还穿了一双靴子,他们镇里人从来都不穿鞋的。
只有穆清为他指了路,他太明白无人理睬是什么滋味了。
“小子,你不怕我?”背包客说道。穆清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倒是和他们不太一样。”背包客笑了,眼前的男娃娃可真有意思,不怕人,模样长得像俄罗斯人。
穆清看着眼前的男人,犹豫了许久,还是指了指他的鞋,问了出来:“我想问问,你为什么穿这个?”
“你说这个啊,”男人指了指靴子,继续说道:“这个叫做登山靴 ,是为了更好地爬山,走路,防滑避震。外面的路很不好走,如果都像你们一样光脚,脚早就磨破了。”
这还是除了母亲外第一次有人愿意与穆清说话呢。
“外面的山很高吗?很不好爬吗?”穆清又问。
离小镇外5公里的地方就有一座小山,用不了2个小时就能爬到山顶,山里有很多野味儿,他和母亲经常上山去摘。
“有的山很高 ,有的山不高。你知道五岳么?中岳嵩山、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华山那叫一个险……”
就这样,他俩坐在小镇的路边,从白天聊到晚上。
“我明天,还能听你讲么?现在太晚了,我必须要回家了。”穆清不舍地说。
“可以啊,想听的时候就来找我,我就住在前面的客栈,我在这里会住一个星期呢。”背包客爽快地答应了。
穆清每天都会找背包客聊天,一聊就是一整天,听背包客描述外面的世界多么的精彩绝伦。他听得如痴如醉,经常忘记回家吃饭,小脑袋瓜里开始幻想背包客描绘的世界。
背包客还教穆清吹笛子,他很有天赋,只示范了几次,他就吹的很好了。笛子的声音多么美妙,每一个流动的音符都在温暖着他幼小的心灵。
一星期很快过去,还是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
背包客说:“小子,你明天不能来找我了。我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呢?”穆清问。
“远方,比远方更远的地方。世界那么大,我得多看一看。”
“可是我会想你的。”穆清很不舍,这是他10年来第一次有人和他说那么多话。
“喏,这笛子送给你,想我的时候就吹起它,风会把你的想念告诉我的。”
穆清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和背包客道别。
“你或许也应该出去走走,没准儿可以寻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关于你长得为什么和这些人不一样,可能你家里有什么远房亲戚有俄罗斯血统。”背包客提了一个建议。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去的。”穆清下了很大的决心。
看着背包客越来越小的背影,穆清又一次感受到了孤独。
“喂!小子,长大了,一定要出来看看啊,看看世界多美好。”背包客突然回头,向穆清挥舞着手臂,大喊道。
“我会的!”穆清也用力挥手回应着。
是的,总有一天,他也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日子一天天地过,穆清也在一天天长大,小镇上的人依旧不愿意和穆清多说一句话。
可他不在意,他把背包客说给他的故事说给花儿听,说给鸟儿听,说给路边的小野猫听。无聊的时候就吹笛子,他时常望着远方出神,嘿,背包客,你在干嘛呢?又爬了新的高山吗?
再后来,18岁的穆清一个人背上行囊,离开了小镇。他要去看看世界,是不是背包客描绘的那样。
他走啊走,来到了母亲的家乡。
穆清托人打听了很久,找到自己的远房亲戚——三姨姥姥。三姨姥姥拿出了一本破旧的族谱,他翻啊翻,终于找到了关于身世的答案。
原来,她的曾祖母是一个俄罗斯人,当时战乱,逃到了中国,后来嫁给了曾祖父,他的血统里有一部分俄罗斯人的基因,所以长得像外国人。
穆清激动地热泪盈眶,那些年受的委屈、侮辱,找到真相的喜悦,所有复杂的情绪这一刻尽情释放,他不是杂种,不是杂种啊……
穆清拿起手中的竹笛,又一次吹响了它。
嘿,背包客,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只会待在那个小镇了。
风来了,我在想你呢,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