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动眼球,抬起手想遮挡那道从被窗缝漏进的风吹起的帘子下,肆意闯进来的,德国冬天难得出现的灿烂阳光。就这样不情愿的被唤醒了,然后我听到了自己一声长长的呼吸声,再伸个懒腰,牵动起全身酸疼的肌肉,不禁厌烦的皱起眉头,“每一次长途奔袭之后的必经之路,又得疼几天了。”我内心不悦地抱怨着。起身,睁开眼,陌生的环境,还有荡涤在空气里让人喜欢不起来的莫名的气味,“这是在哪?”
坐着发呆,恍然地开始回想这一切的真实性。他的脸那么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看到我们依依不舍地等在过海关排队的人群里,在他进去前索了最后一个吻;我看到我傻傻地站在玻璃墙前,对着他快要消失的背影肆意地微笑着,那明明是悲伤到心碎的一场离别,我却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除了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表情,心里淌出的泪早就像泄洪一样的淹没了我的灵魂。在确认他已经看不到一丝影子之后,转身低下头,又茫然的看看四周,原本嘈杂的机场瞬间安静了好几个维度,我悻悻地往前走着,不知道哪儿能有我的一个容身之地,我甚至不想在乎这是否能有我的一个容身之处了,我只知道,我的爱飞走了,我的梦做完了,而下一次做梦不知道会是在多久之后,我的灵魂此时此刻此地没出息的空了。
“哦,我是在慕尼黑中央火车站几百米开外的一个青年旅馆里。昨晚飞机晚点迫不得已宿在这里了。我回到德国了。”
一
经过一夜的折腾,登上四小时前最早飞来葡萄牙的航班,此刻的我已经取好行李,忐忑焦急抑或幸福的等在不时就会被人群淹没的出口大厅,四处张望,生怕错过那张熟悉又可能有点陌生的脸孔,错过我们分别497天,在一起308天之后的第一次遇见。我们相约里斯本,跨越了大西洋,准备在这块欧洲最西端的狭长半岛上,谱写友情升华为爱情之后的第一章乐曲。
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次像真实的这样平淡,安静,空气里裹挟着暧昧又有些尴尬的气氛,闻起来却满是喜悦的味道,我们就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样问长问短,没有泪花,没有拥抱,我跟他叙述自己多么傻乎乎的等在错误的出口旁边,他说你今天穿的真好看,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们走吧。”恩,我们,以后的以后,我和他开始有了共同的称谓,叫“我们”。
再次从住所推门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通往罗西奥广场的自由大道不像想象的那样繁华,路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夕阳斜晖把道路两旁法国梧桐的影子拉长了许多,树上的叶子还未全部染黄,似落不落也许就差一阵不知该从何而来的风,地上慵懒的落叶躺的好随意,想也是欧洲人一贯不爱清扫落叶的习惯,才有了这幅岁末深冬的萧瑟街景图。夕阳愈斜,华灯初上,路上的车仿佛都不似往日般悠闲,慌乱拥挤的走在各自的归途上,衬托出这个西方传统平安夜傍晚下,一丝浓重的回家味道,我们充当起两个过客,在异国的街头,第一次牵手散步,尝到了爱情降临的蜜糖甜,共同感受着这个温暖的节日,成为了彼此的归人。
圣诞节的清晨,空气里都散发着冷清的味道,注重家庭温暖的欧洲人此时大概都在兴奋的坐在圣诞树下拆堆成山的礼物,我们享受完一顿准时奉送的丰富早餐,开始循着游人的足迹探索这座早就抱有很多个幻想的城市。
第一站选择了前一天路过时就心心念念想乘坐的格洛丽亚升降机。说是升降机,其实就是一辆沿着约莫三十度的山坡轨道向上龃龉前行的小电车,车身和内部装饰没有一处不在诉说光阴留下的历史刻痕,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却总归是在向上走着的。人总是很奇怪,在自动驾驶已经不再是空想的当今时代,跋山涉水来到这样一座还没被时代摈弃的古老轨道电车里,感受历史的沧桑变幻,惊叹藏在老旧事物中的细致美感,这大概就叫做返璞归真吧,总有那么些时候,厌烦了现代化里渐散的人情味和随之而来的人心浮躁,反倒愿意回归记忆里那段质朴的纯真年代。短短的路程几分钟就到头了,一片宽阔的观景花园豁然开放在我们面前,圣佩德罗观景台到了,从这里可以俯瞰里斯本全貌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圣乔治城堡,再远一些似乎还能望见隐匿在城市后边的海岸线。我只记得,那天早晨的空气清新的让人想不住地多吸几口,和煦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映照在我的脸上格外温暖,完全摆脱了冬日惯有的肃冷,偌大的城市静谧又安详,正伴着海鸥的呼唤慢慢醒来,连偶尔拂过面庞的几缕微风都似比往日温柔许多,我们凭栏眺望远处,肆意享受着这份假期伊始的惬意时光。王摄影师(在路上时的一贯称谓)因为再次看到了满目的红房瓦顶和穿插在其中各具特色的教堂尖顶,而兴奋的四处张望,看多了欧式建筑的我,只想静静地感受来自旅行中邂逅葡萄牙的第一印象,然后看着他在阳光下愈发明亮的侧脸,敲醒自己——“这不是梦境。”
从观景台出来,我们决定沿着一条似是通往老城的街道向下步行,街两边的商店全都闭门谢客,王摄影师终于感同身受了一次生活在大欧洲的我,在节假日出门时目所能及的空空荡荡,然后才明白身处北美也算得上有些难得的幸福了,不过每每谈到这里,话题总会终结于我们对祖国大陆共同的思念,飘远的思绪戛然而止,相视一笑,好好享受当下的璀璨时光才是生活的不朽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