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倘若是灵魂厌倦了生命。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徜徉在银杏林,恍若跌入一个金色的梦,并非叶落才知秋,秋天,仿佛就藏在一片银杏叶子里,任岁月刻录沧桑的褶皱,然后凋零入尘。这时候不会有悲秋之情,除非你像川端康成说的,觉知美也是一种徒劳。
银杏叶子里的秋天是轻盈的。这里的轻盈,不是米兰·昆德拉说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而是一种生命的灵动,如音符在琴弦上的灵动,你只管沉醉于高山流水的雅韵,沉醉于广陵散的绝响,你由此想象到的是迈着舞步走来的美人,倾慕于那凌波微波,惊鸿一瞥。
银杏叶子里的秋天是透明的。透过一片叶子,可以看清蓝天白云,可以看清行人情思和溪水清流,甚至可以看清自己的内心如蓝天那样澄澈。秋天的透明也是人心的通透,像一个觉悟者那样通透,仿佛世间万般物事都是自明的,不需要任何言语的阐释。
银杏叶子里的秋天是寂静的。此情此景,我想起诗人聂鲁达的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企及你。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放慢脚步,涤尽喧尘,我可以听见每一片叶子飘落的声音,就像可以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我渴望默默无闻,因默默无闻而享有宁静,因宁静而成为我自己。”是的,我还是期待着在这样的秋色里宁静,宁静而成为自己,自然而然地成为自己。
在如此寂静之中,我们是否可以交换彼此的记忆了,摒弃一切世俗的偏见?你没有回答我,其实答案我已知晓。一片叶子从我肩膀滑落,落在夕阳的阴影里,落在我的一行情诗里。
银杏叶子里的秋天是多情善感的。我说多情善感而不是多愁善感,是因为那一片秋色之美淡化了我的愁绪,甚至连那一点点旅客的乡思那一点点青春的惆怅也在一刹那被消解。
佩索阿说:“我再一次重新回味自己,我在内心中失去自己,我在那些遥远的、没有被职责和世界所污染的夜晚,在那些神秘和未来的童贞般的纯净里,忘却了自己。”
佩索阿回味自己甚至要忘却自己,也许是因为灵魂厌倦了生命,是在尘世中的一次逃遁,而我也是在回味自己,也是忘却自己,不是厌倦和逃遁,而是朝向天人合一的境地,我的生命在与自然的感应之中展开,像一片叶子那样成为秋天的一部分,纵然多情也是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