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节气中行走,不觉又到立冬。因为父亲在乡下的那片橘林,让立冬成了唯一不能忘怀的节气。“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立冬一到,无暇关注庭前木叶,只知道“田野柑橘已橙黄”,父亲得喊我回乡下帮忙采摘橘子了。
关于橘子这事,我与父亲“斗争”十几年,苦口婆心劝说他,年岁大了,生活好了,橘林不必管了,养好身体是王道。但是父亲一如既往的勤劳,橘林年年硕果飘香,以致于我掉进不断开导、不断无效的漩涡里……橘子红时,正是秋意正浓,冬寒未至的好时光,原本可以就着暖阳,喝茶聊天,原本可约友人三两,登高望远,原本可以背上行囊,探寻诗和远方……但是,橘子已压枝,一年的收成袒露在枝头上,挥汗如雨,腰酸背疼的劳作即将开始。这时,心里总怨早已衣食无忧的父亲为何如此操劳,总怪橘林收成太好,橘子也成恼人的果。
周末回家,父亲正在门口修整独轮车,佝着背,细致的拿着机油润滑链条,小心固定已松动的木条,一丝不苟的样子,简直把独轮车当成了“战马”。母亲则早已备下自制的袋子,用废旧的布料或编织袋裁成,用于采橘用。不用问,今年依然准备大干一场。
午饭后,和父亲去地头,父亲推着独轮车,我跟在父亲身后,阳光淡淡洒在父亲的背上,车轮缓慢,父亲的背有了明显的弧度,步履明显蹒跚,我的脚步一缓再缓。不服老的父亲终究显老了,和这上了年岁的独轮车一样,有了寂寥的模样。
地头已是一派秋实景象,不再青春的橘树依然枝繁叶茂,浓密的绿叶,橙黄的果实压低枝头,旁侧枝干撑着粗细不一的木棍,那是父亲怕果实压断枝条而施的外援。我撑开梯子,将釆摘袋套在脖子上,爬上梯子收剪高处的橘子。父亲已不宜爬高,拿着剪子收剪垂地的橘子。采橘子是繁重的体力活,不但得关注手上,还得注意脚下踩实站稳,果子越采越多,套在脖子上的那只袋子越来越沉,这时的脖子犹如那根不堪承重的枝条,又酸又麻,父亲连忙接去,及时换上空袋。几袋下来,全身发酸。今年开春,父亲修整过枝条,夏天又疏过果,“三疏一改”到位后,今年的果个头大,个个均匀,圆润饱满,涂了蜡似的润泽发亮。顶端的橘子真红了,像苹果一样,我端着“苹果橘”表扬父亲,父亲扬头,笑容扯开嘴角,踩着鼻梁悄悄上了眼角眉梢,沟壑纵横的额头开出一朵花,得意地说,今年施了有机肥,土地比人实诚,你对它好,它定回报。
“你对它好,它定回报”,豁然间懂了,是啊,这是父亲一辈子眷恋土地的缘由。父亲一直居住乡间,对于黑土地有着执著的热爱和深情。他没有城市退休工人养鸟养鱼养花的闲情,只有侍弄橘林和庄稼,享受土地结出硕果的乐趣。橘树不再是一棵树,橘子也不再是一个果,它们是父亲的事业,它们是父亲不老的标志。
橘子红了,橘林里有父亲处子般的纯真笑容,橘子不再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