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吃过晚饭,宁洁和往常一样,钻到厨房的水龙头底下独自洗洗涮涮。这顿饭使用的碗碟并不多,餐勺上的油渍也不腻,可宁洁清洗起来觉得有些吃力。
就在饭前切土豆片的时候,宁洁走了神,不巧刀刃正好落在她左手食指的指甲盖上,一滑溜,指甲切去了一小块,还捎带割破了点肉,鲜血瞬时染红了菜墩上的一片土豆。
用纸巾吸干渗出指尖的血,宁洁找来一片创可贴粘在了手指上,又继续她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了。一顿饭勉强支应下来,一家三口把盘子吃了个底朝天,可宁洁的手指头还在隐隐作痛。
晚饭结束,宁洁的丈夫杜刚像个没事人似的,撂下碗筷一抹嘴就投入沙发的怀抱。他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电视屏幕。
对杜刚而言,电视里演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有图像和声音就行。就好比每日三餐,只负责拿起筷子往嘴里填东西,至于收拾残局、洗刷碗筷之类的事永远与自己无关。
宁洁从餐边柜里找出一只一次性塑料手套套在了左手上,并提醒杜刚调低电视音量,不要影响到小屋里女儿的学习。一共提醒了两次,杜刚似乎才勉强听到。
扔下遥控器,杜刚一屁股从沙发上蹦起来,扔下牙签又往嘴里塞了一根雪茄便走向了阳台。由于宁洁左手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所以与右手配合起来还有些不习惯,这个碗刷的有些费时。
唯一让宁洁感到高兴的就是杜刚这些日子主动去阳台抽烟了,她和9岁的女儿婷婷都讨厌杜刚嘴里吐出的二手烟刺鼻的气味儿。让宁洁不解的是,像杜刚这个年龄抽雪茄的人还真的不算太多,而他就是只占少数的那一个。
厨房的灯熄灭了,宁洁接下围裙稍稍缓了一口气。她刚在沙发里坐定,杜刚一把推开阳台的门以命令的口吻对宁洁说,让她把衣柜里一套深褐色西服熨烫一下,明天他要去省城办点事。
宁洁问杜刚这次出去几天,杜刚犹豫了一下,嘴里随便支应了一句,传到宁洁耳朵里的回答好像是四五天。宁洁没有再问什么,直接去卧室熨烫西服去了,杜刚则像鱼一样溜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了刷牙和啫喱水喷雾的声音。一通捯饬之后,紧接着就是换衣服穿皮鞋和摔门的声音。每晚,杜刚都要制造这样的声音。这声响,宁洁已经听的耳朵里起了茧。
至于去什么地方几点钟回来,宁洁不想打听也不愿知道,因为问了也白问,杜刚每次的回答,就像一个经常不写作业的小学生给老师撒的慌,一听破绽百出,而他还自觉聪明。
熨烫完西服,宁洁给婷婷倒了一杯水送至她房间,看见孩子正做算术题也没打扰,带上门就从孩子的房间出来了。她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一头钻进了卫生间。
按下卫生间换气扇开关,宁洁从墙角放置杂物的角柜柜顶摸索了一阵,找出半截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坐在了马桶盖上。只有明灭的烟火在眼前闪动的时候,宁洁才觉得心里的不快随着这烟火一点一点熄灭。
将烟蒂扔进马桶按动水箱开关,看着烟蒂在水里打着转儿直至消失,宁洁起身站在水银镜前仔细端详起自己的脸。才32岁的人,眼角已经出现了细密的鱼尾纹,用手将耳边一缕头发轻轻扬起,她看到青丝里夹杂着几丝白发,还有额头上的一块疤痕。
宁洁将双手用力抚在头发里,好想大哭一场,可一想到女儿婷婷,她又咬住牙抑制了泪水。直到听见卫生间外传来“妈妈”的叫喊声,宁洁才捋了捋头发,用湿毛巾擦了脸,佯装欢笑的样子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婷婷看到妈妈从卫生间出来,说今晚的作业完成了,让她检查一下作业并签字。宁洁坐在台灯底下检查算术题的时候,婷婷问她怎么了,她说挺好的没什么啊。婷婷说你别哄我了,昨晚你和爸爸吵架的声音我全听到了。
草稿纸上宁洁的笔突然不动了,她吃惊地看着婷婷的脸说,那么晚了你还没有睡觉?婷婷嘟着嘴说,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后请你们别再吵架了好吗,她已经受够了。
宁洁嘴上答应婷婷以后不再吵架了,可信誓旦旦在孩子面前发过誓之后,她觉得脸有些烫。这样的誓已经发过不止一两遍了,可她心里的苦不能向孩子述说,只能将它深深咽在肚子里。
02
“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用在宁洁和杜刚的婚姻上再合适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宁洁就觉得好笑。她经常反问自己,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瞎了眼嫁给了一个草包。她有时也会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老天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当窗外的月光泻在宁洁独享的一张大床时,宁洁的眼角仍残存着泪水。很长时间了,宁洁独自守着夜的黑等待着天明。她也习惯了一个人悄悄在夜里抹眼泪。
当醉醺醺的杜刚躺在宁洁身边的时候,宁洁透过月光看了看卧室墙上的石英钟,指针指向午夜三点。宁洁自语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晚回来这么早。
除了一身酒气,宁洁还闻到一股廉价的香水味儿,两种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不断侵扰着宁洁,让她看见身边躺倒的这个男人就心生厌恶。
结婚不到一年时间,杜刚原形毕露。放着好端端的工作不干,就知道做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两年前杜刚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整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守着麻将桌不撒手看了都叫人心烦。而且酒量和拳头也有所见长。当然,那拳头不是挥给不法分子的,更多的时候是对准了宁洁。
宁洁额头上的疤痕就是杜刚拳头留下的杰作。他冲她挥了两拳之后觉得不解气,还抄起烟灰缸砸向宁洁。宁洁躲避不及,烟灰缸擦过了她的额头。为此,宁洁的头皮缝了8针。
03
宁洁从小在父母失和的家庭中长大。在她10岁的时候,由于父母离异又把她当作包袱推来推去,是她的奶奶将她抚养成人。
缺失的爱在宁洁的心里刨了一个坑。所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娶她为妻的那个男人,她想让这个男人用爱填平她心里的那个坑。可是这个叫杜刚的男人不仅没有填平她心里的坑,又重新在她心里刨出了坑。
孩子出生以后,为了不让孩子重复她的路,宁洁采取了息事宁人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的做法处理她和杜刚之间的关系。但宁洁慢慢也意识到这不仅事与愿违,而且让她在婚姻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杜刚有一个外号叫“兔子”。并不是他本人有兔子温顺的一面,而是在一次赌博中他被人告发,当查赌人员上门时,他并不单薄的身体竟然越墙而过,还跑出了飞人的速度。从此以后,“兔子”的绰号不胫而走。
这两年,杜刚不仅嗜赌成性,而且在外边听说还有了别的女人。除了依靠女人特有的直觉捕获到这一信息,宁洁还不止听一别人暗示过,你老公外面有情况了。
宁洁曾试探着从杜刚身上寻找到一些寻花问柳的蛛丝马迹,或许是杜刚掩饰得太深,宁洁一番折腾下来毫无结果。可杜刚依然背着她玩暧昧短信,玩夜不归宿。
杜刚有的是闲时间,可宁洁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除了工作,还有家和孩子牵绊着她,而作为家庭顶梁柱的杜刚早已名存实亡。
就像杜刚说他要去省城一趟,宁洁心里不仅没有一丝不舍,反而觉得身边没有了这个男人倒是挺好。他走了,母女俩不用再担心二手烟,不会再为一点鸡毛蒜皮小事发生口角,当然还能睡个安稳觉。
04
就在杜刚离开家的第三天中午,宁洁下班买完菜回到家做饭时,婷婷放学回来将嘴凑在宁洁耳边悄声说,妈妈,我刚才在楼道好像听见爸爸打电话了。那手机的铃音和说话的声音千真万确就是爸爸的。
听完婷婷的话,宁洁提醒婷婷,你爸爸去外地了,他的声音不可能出现在楼道,或许是你听错了,也可能这个声音确实与你爸爸有几分相似。
婷婷指了指对门,意思是说那声音是从隔壁发出的。宁洁摇了摇头,觉得不大可能。可她转念一想,孩子一般不会轻易撒谎,她得弄清事实。
宁洁做饭的时候,思绪跑到了对门。对门现在住着一个单身女人不假,可这个女人是租房客,住在隔壁也就一年时间。她和对门女人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出于礼貌见面点点头,再无任何交集。
宁洁还听旁人念叨过,那女人在商业街经营着一家美甲店,她夸张的服饰倒是和美甲行业挺沾边的。
为了验证孩子的话,宁洁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到了楼道。她看楼道里没有人,将耳朵贴在对面的防盗门上静止了一会儿。里面除了传来电视剧的声音,并无其他声音。
可回到自己屋子,宁洁掩上门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她想吐,可是吐不出来。为了不让婷婷察觉到她脸上的不悦,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刚才听墙根的时候,尽管屋里听不到人的动静,但透过门的缝隙,宁洁还是嗅到了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那就是杜刚经常抽的雪茄烟的气味。这熟悉的气味弥漫在一个单身女人家里,的确给宁洁释放了一个重要信号。
05
这天下午,宁洁送走婷婷没有直奔单位,而是待在了家里。她向单位请了半天假,打算在此守株待兔。她的眼睛一直停留于门上的一只猫眼,就等时机一到,兔子自己上钩。
下午大约三点半的时候,对面门“吱嘎”响了一声。宁洁从猫眼里看到,一个披肩黄发的女人探出头朝对面张望了一下。没错,这女人就是住在对门的单身女人。
黄头发女人一手扶在门边,一手提着一只高跟鞋正往脚上套。这个画面被猫眼捕获得一清二楚。宁洁定了定神,鼓足勇气掀开门了那扇铁门。
对面防盗门被宁洁用力掀开的瞬间,黄头发女人惊叫了一声,撒手扔掉了手里的另一只高跟鞋,并用一只胳膊拦住了宁洁。
你要做什么?黄头发女人故作沉着质问突来的宁洁。我来找一只兔子,一只偷腥的兔子。宁洁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一把推开黄头发女人的胳膊直奔里屋。
慌乱中,黄头发女人想拽住宁洁衣领,可是衣领没攥住改抓宁洁的头发,早有防备的宁洁趁势一躲闪回敬了一个抓头发的动作。黄头发女人戴在头上的假发被宁洁一把拽了下来攥在了手里。
那女人想进一步撕扯宁洁,可宁洁提溜着假发已冲至卧室的门前。一脚踢开门,宁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触电一般跃了起来。你不是去外地了吗?怎么会躺在这里?宁洁战栗着说完这话,尖利的声音仿佛能刺破耳膜。
小洁,你听我说嘛。杜刚起身一边狼狈地四处找衣服,一边语无伦次地向宁洁解释。可宁洁将假发撇在床上,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刚才屋子里残存的暧昧的味道,让宁洁闻着都觉恶心。
当宁洁转身走出卧室时,看见失掉假发的女人双手插在腰上,嘴里叼着一根烟,像是看热闹的样子奚落伤心的宁洁,你有本事看好自己的男人,别没事跑到别人家瞎胡闹。
宁洁摔上门就直奔住处附近的一条河边。宁洁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望着从眼前流过的浑浊河水,好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常言道,兔子不食窝边草,可就在刚才,她亲眼目睹了她身边这个男人,不仅吃了窝边草,而且胆大到在她眼皮子底下行男女苟且之事,她竟然还被蒙在鼓里。
接下来的日子,杜刚又导演着以前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当面跪在宁洁面前恳求她的原谅。还厚着脸皮说,他在阳台抽烟的时候,对面女人如何如何勾引他,致使他做出了见不得人的事。
宁洁这次没有流泪,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杜刚,你就别给我演戏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俩是木棒槌——天生一对。也用不着解释什么了,正是因为她的懦弱,才一次次助长了你有恃无恐。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孩子以后我带,咱们法院见吧。
宁洁自己也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时候哪来那么大的底气。经过这些日子她终于明白,一味地迁就、忍让换不来真爱。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她下定决心要远离这个在她心里刨坑的男人。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三期 22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