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直觉得,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包括所有的爱恋和伤痛!直到遇见夏末。
夏末,父亲早年因病去世,和母亲相依为命,小时候,经常望着别人的爸爸发呆,躲在角落偷偷哭,从不让母亲看到,因为她知道,她的泪水需要全部自已吞。
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优异,但经常独来独往,似乎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学习和努力,其他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有一个愿望,快快长大,努力赚钱,让母亲生活得好一些。
我和她是彼此工作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对于童年过早独立的我们,有着比同龄人早熟的心智,各种交流在我们简短的言语中,显得那么畅通无阻,信任便与之俱来。
24岁生日,她请我去她租的一房一厅家里吃饭,三菜一汤,红酒一瓶,她倒着红酒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庆祝生日,第一次靠我自已赚钱租来的家,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做菜给别人吃,除了我妈!”
听着她这么多的第一次,我湿了眼眶,岁月在一个努力女孩的脸上,刻下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和倔强。
“生日快乐!”我们面对面坐在一个可以折叠的小桌前,举起酒杯!
这只小桌,白天可以用来吃饭,晚上可以当电脑桌,完成她工作之外的另一份工作。
“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分享,我下个星期要接我妈过来,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租一室一厅的原因。”她晃着酒杯里的酒,头左右摇摆,一脸幸福的模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诉说,这是我认识她以来仅有的一次源自内心的满足和快乐!
我一边点头似捣蒜,一边环顾着房间四周,就在闹钟背后的墙面,我看到一副醒目的画面,上面只有一句:“我希望每天叫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妈妈幸福的生活!”我低头,泪水落在酒杯里!
--02--
一个星期后,我和她去车站,我们比火车到站时间提早一个小时,她说,早到会安心一些,万一车提前进站,她不想让妈妈着急,妈妈没出过远门,也不太识字,她不放心。
在这一小时内,她似乎从未安心坐下超过两分钟,不时看着列车表,我去买了两瓶水,一瓶递给她:“夏末,你很紧张?”
她接过水:“谢谢!被你看出来了,这些年我最紧张的就是我妈,我生怕她有一点闪失,我不能失去她,否则,我会一个人孤独终生!”她喝下一口水,抿着嘴唇,我推了她一下头,“瞎说什么呢!你TMD能不能每次不那么煽情,我泪点低,你不知道啊?”
她看到妈妈的那一刻,接过妈妈所有的大小包,放在地上,抱着又亲又蹦又跳,完全是一个小孩的模样,和平日判若两人!
--03--
“嗨,这个星期我想带我妈去海边,一起去可以吗?”她一边关电脑,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工作表,还不忘用嘴给我约周末的行程。
“你约我能不能认真一点,我知道你效率高,但也不能这样对我啊!”
“好了,有报酬哦,晚上我妈煮好吃的,请你吃,要来不来随你!”她挎着包,冲出办公室,转头对我喊。
好吧,我承认,我经不起美食的诱惑,周末也没人陪我,便没有不去的理由。
--04--
深圳,一年四季都有着诱人的绿意,海边的风,在炎热的夏季总能给人带来凉意!夏末带着妈妈,买了一堆零食,还准备了一张野餐垫,给妈妈租了一把遮阳伞,请她安静的看海,“这是她老人家第一次看海,”她铺好垫子,拉着我走到一边。
她突然间坐在那里,望着一阵阵海浪,低下了她平日高傲的头,我知趣的坐下来,她问:“爱一个人,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吗?”
“当然是希望啊,能在一起是很美好的事情,因为爱与被爱都值得拥有!”我就这么脱口而出。
“哦!那我一定是孤独终老的命!”她幽幽的说。
“夏末,你TMD这个人有病是不是?怎么老诅咒自已啊!”我真的觉得她脑袋进水,总是把一切想得那么悲观,因为她说,什么事情,她总会先做最坏的打算,那样不会让自已太失望,但是,爱情不一定如此,我安慰着她!
“我爱上一个男人,他不帅气,但很有魅力,他对我总是雪中送炭,言语不多,但每说一句,都那么有份量,他教会了我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遇到他之前,我觉得我很难爱上一个人,但现在,我完全否定自已,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幻想和他在一起......”,她一口气说了很久,带着一脸从未有过的向往!
“那还等什么,去争取啊,拿出你工作一半的魄力和勇气!”我盯着她。
“他比我大10岁,而且是有、妇、之、夫!”她最后四个字,一字一句,那么铿锵有力!
我皱着眉头屏着呼吸望着她,打开手中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下半瓶,再回头望着她的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
还没等我开口,她一挥手阻止了我:“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失德,而且我爱人家,人家根本不知道啊,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尝试,唯独别人的男人不能碰!我在一个节目上听到这句话,举双手赞同。”
--05--
后来得知,那个男人是我们总经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有着独特的魅力,爱家、爱工作、爱女儿、并且无论怎么应酬,他总能躲开一些是非之地,妻子是一个上市公司财务总监,女儿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
由于夏末在工作中的勤奋和努力,并且领悟能力极高,每次交待工作总能令他刮目相看,确实这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赢来了他的厚爱,她很少提诉求,但每次提出,他总会毫不犹豫的点头,有一次,夏末因给妈妈治病,想预支一个月的工资,而他二话没讲,直接签字并且自已又拿给夏末10000块备用。
在夏末眼里,他是领导、是大哥,又像父亲!这么多角色慢慢浸入一个缺少父爱的女孩心里,是那么的容易生根发芽,而于他自已,只是上司对一个下属努力工作的赏识和关爱!这一点,夏末比谁都清楚。
--06--
后来有一段时间,公司各种谣言,传说总经理妻子要和他离婚,具体原因五花八门,这种八卦之事从不缺少传播者,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八卦的嘴,尽管和自已毫无关联,依然津津乐道!
有一天,两个女孩子在洗手间又在八卦着这件事,“哎,听说咱们老大,老婆外面有人,要和他离婚,在争女儿的抚养权。”
“没想到啊,他也有这一天,平常这么一个好男人,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工作狂就是这样!”另一个一边擦着口红一边说。
夏末这一切都听在耳里,平常从不与同事争吵的她,一下来了脾气:“你们怎么这么无聊啊,别人家的事关你们屁事啊!”
两个女同事,一脸错愕的望着走出洗手间的她,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五秒钟,哭笑不得的骂着夏末“有病”!
这一段,总经理的办公室经常深夜亮灯,也许真的不能排除“无风不起浪”,他最近很少言笑,而且一直咳嗽不停,而夏末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有时故意找理由加班,做一个无声的陪伴者。
接着一个星期,夏末每天都会熬姜茶送去,还装作感冒很严重的样子,敲门进去,边开玩笑边说:“老大,我最近感冒一直不好,老妈天天给我熬姜汤,喝得我快吐了,丢掉又觉得太浪费感情,送给您喝算了,帮我一个忙!”,其实这姜汤都是她下班之后去超市挑选上等的姜用瓦罐熬出来的。
我问她,你这么献殷勤,有什么回报吗?她说,我本来都没打算要什么回报,他若安好,我便晴天!就这么简单,他对我说最多的一句,也就是“谢谢”二字!打死我也不能当别人眼中的“小三”啊!我妈会被我气死!
其实,我一直没劝她的原因,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以她的性格,她宁愿把自已折磨死,也不可能破坏别人的家庭!理智和道德在她的人生词典里,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她不能容忍自已给妈妈带来任何的不利,哪怕是任何一丁点可能让妈妈不开心的坏消息。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为她付出一生的人,只有她妈妈,如果说在这个世上有什么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不是爱情、不是金钱、更不是自已,而是她毕生最爱的母亲!
--07--
时间永远那么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半年很快溜走,总经理消失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他回来工作,带着女儿,本来平息的八卦消息又一次被点燃,大家都在说老大离婚了,当然,夏末比谁都早听到这个消息,毕竟她是那个日夜最关心他的人。
老大工作很忙,经常早出晚归,夏末的妈妈很喜欢小孩,夏末又是公司年纪最小,陪伴和照顾小朋友的事情自然她负担很多,大家也无可厚非,只有夏末心里最清楚自已那份不为人知的爱恋,而我一直默守着这份永远属于夏末的爱情毒药!
年纪越大,时间的计量单位越长,动不动时间可以用年来计量,半年过去,而对夏末,这是最难熬的半年,因为对于一个离婚的男人,她能否诉说自已的爱恋,而自已的一切没有和他前妻相比的可能,爱一旦出口覆水难收,如果被拒,那么再也无法避免在一起的尴尬。这个时候,夏末真恨自已为什么没有早些年出生,没有让自已变得更优秀!
12月份深圳的天气,已有几分寒意,因供电设施损坏,整个公司停电,老大直接请公司员工去签约酒店住宿,也算是慰劳大家,当然免不了一顿大餐,大餐之后,老大的女儿一直缠着要和夏末姐姐玩,而夏末一直紧张的拉着我作伴,因为她太害怕一个人独自面对日夜思念的他!
十点过后,因第二天老大女儿要上课,我便借机带她去睡觉,而我认为,这份感情总要有个结果,也算给夏末一个答案,无论好坏,我相信她都可以面对。这也是我借机去厕所给夏末传达的信息,我看到她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忐忑,她有着和我相同的想法,只是她的双手一直不听话的微微发抖!
--08--
凌晨十二点半,我依然无法入睡,我也在等待着结果,心跳一直在高速运转,电视一直换着频道,摇控器被我暖成与我相同的温度。
门终于开了,她低着头,没说一句话,直奔厕所,从未有过的落魄!我走过去,见她坐在厕所的角落,双手抱肩,瑟瑟发抖,下嘴唇被自己咬到出血,我拿了一条被子,抱着她,就这样,我们在厕所坐了整夜,没说一句话!而夏末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为了这次告白!
第二天,夏末和往常一样,不停的工作,第三天,她终于请了假,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病假!而夏妈妈似乎明白了一切,她没有问我,只是换着样做夏末最爱吃的东西,而夏末把自己埋在床上,一口未进。
第四天,她面带微笑上班,天知道,这种微笑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来伪装!但结果是一张辞职信,我有料到这个结果,而在老大的脸上我看不出任何的异样,那是一张经过岁月打磨的脸,让你看不出他所有的欢笑和悲伤!
离开那天,老大开车和我一起送夏末,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老大已帮她找到了去处,等稳定以后再告诉我!
我走过去和夏妈妈告别,转过头,我看到了老大给夏末一个拥抱,但这种拥抱仅仅限于礼节!然后摸了摸夏末的头,好像是说:“开心一点!”
夏末上了车,满眼的泪水,给了我们一个含泪微笑的挥手告别!
--09--
两年后,夏末很晚给我电话,告诉我她工作的地址,我到了她的新家,她已是一个部门主管,脸上多了一些超越年龄的成熟,我不经意间看到客厅两个独立的透明箱,上面还装着LED灯,一个里面放着一条黄金手链,一个放着一本书,书名是《学会选择,懂得放弃》,看上去有些刺眼的亮!
我对着这个隆重的保存仪式,还没来得及多想,她便走过来,抬起头,双手揉了一下双眼:“一个是我至爱的母亲留给我的手链,她年初因病不治离我而去,一个是我用心爱了两年的男人,离别时送给我的一本书,我也许就这命吧,我爱妈妈胜似我的生命,但她离我而去,我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去爱的男人,但他不爱我,我的爱恋,注定一生无处安放!”
我抱着她,摸着她精干的短发:“夏末,你这么优秀,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来代替妈妈和老大来爱你!你值得,真的!”
她吸了吸鼻子,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一个人挺好!”
又一次,我看到了她独有的倔强和无人能及的坚强,我想,下次来看她,定会有一人融化她的倔强、给她一个最最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