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早地吃过了午饭,把办公桌擦得干干净净,用洗手液好好洗了手。把电脑桌面碍眼的文件夹移开,新建一个word,页边距上下左右都是2,首行缩进两个字符,设置单倍行距,选择楷体小四,这是我的惯例,这次也不例外。
此刻你还在老家在小村庄马不停蹄地奔跑。大概不知道在几天之后你将踏上一辆开往济南的高铁,也不太懂得在车票订下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我们见面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现在的心出奇得平静,整理的很好,安静地在等待你的到来。这仿佛是一件特别有仪式感的事情,值得妈妈和领导请了半天假。
久别重逢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本应好好去享受。
你离开是有段日子了,我们在十一短暂的相遇之后又匆匆的告别,我回我的城市和爸爸一起奋斗,你在遥远的小山村沐浴秋天的恩宠。你一直都是这样如同一只小小鸟,四季里总要南来北往很多次,“离开”这曾是妈妈多么难以接受的一个词。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我都要参与;我希望你的身边一直都有妈妈的陪伴;我希望你躺下的时候是妈妈和你说晚安,你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妈妈;我不能接受你一刻的分离,我怕我会撕心裂肺……妈妈和其他的妈妈一样,都是在拥有了孩子之后,这些想法一点点的呈现,我们分别是我最不情愿而又得去接受适应的一件事。
你两岁7个月了,你一定在这个世界收获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多了些曼妙的想象,妈妈也一样,只是妈妈多了一份关于你的思考。
你是妈妈生的,是爸爸妈妈爱的见证,但是你不单单属于我们。黎巴嫩作家纪伯伦在一首诗中是这样恰到好处地描写这种关系的:“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妈妈曾经对这首诗一读再读……
我仿佛好像能够真正接受你短暂的离开了,当然是短暂的别离。
你的奶奶和姥姥的家只是隔着一个村庄一个水库,奶奶的家在三面环山的地方。在妈妈结婚的第一年,遇见了我的同学,她开着带蓬子的三轮车后座拉着两个孩子,遇见我一番感叹.听说我嫁到了这个村子,更是不可移易,一口一个你怎么这么傻,这个庄子如何如何不好,种在地里的庄稼也没个好收成。我宛然一笑,她不知道我终归是不在这里居住的。
谁说种在地里的庄稼总没有好的收成,可是妈妈却觉得这片土地给了你沉甸甸的收获。在这里你遇见了呢喃燕子语梁间,他们从屋檐掠过整个院落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这里有爷爷沾满泥土的手给你从地里带回来的蚂蚱,你攥在手里,放在胸前,盯着彼此,你没有恐惧,它倒是在躲闪,幸运的日子还会给你捉到一只螳螂还有麻雀;你知道在家门口那个昏黄的路灯下夜晚会有蛐蛐出来;院子里还有小小的青蛙在蹦蹦跳跳,奶奶为你捉到一只,你隔着瓶子好奇地打量,粗心的你稍不留神青蛙从歪倒的瓶子里悄悄溜走;你知道晚上总会有壁虎出没,拉着爷爷的手说去看看小家伙有没有出来;门口高大的皂角树上会有小虫子吐着丝垂下,你的小手竭力想把它扯下来,你手一抬小虫子聪明地猛一缩,在反反复复的较量中,虫子掉在土里找不到了,你们分不出输赢。
有羊群从家门口咩咩地穿过,去山里寻找美食,吃饱了的羊群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兴奋地回家,那落在地上的羊屎曾让你避之不及;门口曾有成群的鸡,你知道在咯咯咯的叫声中一定有一枚鸡蛋;有只狗摇着尾巴来和你搭讪,你拿着木棍把它赶得远远的再得意地回来。
五谷杂粮才是天地的精华,奶奶家里20亩地。你一定看见了晒好的麦子被拉走,爷爷手里攥着一大把钱,你说今天发了个小财儿,爷爷奶奶笑得合不拢嘴;金黄的玉米被一车车的拉回家你有模有样的扒皮,更是从玉米堆里发现蠕动的小虫子,好多只放一起,把奶奶吓一跳;花生垛堆在门口的路上,想吃了随便扭下来一个;芝麻也进家了,你剥着吃,食指在另一只小手心里蘸来蘸去;石榴也咧开嘴了,好几亩地的石榴真是哪个大哪个红才吃哪个;还有核桃,拿起一块砖在地上轻轻一凿,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爷爷加工好的油放在小桶里,你提着满院子跑,奶奶在一旁冲你喊着别弄洒了,你依然乐不思蜀,小小的身影提着小油桶这个画面实在是美好,笑声惊动树上的叶子。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人,见到你的都会逗逗。你认识了开商店的桂花婶子,妈妈一直都和你的奶奶说,这个名字和这个村子的气质实在是很搭。她不大的商店并没多少东西。你却和奶奶说让她把你送给桂花婶子因为她的家里有两颗棒棒糖。这里还有你心爱的的爷爷,每次走开都要躲着你,待回来你又好久不见一般的亲热。晚上拉着爷爷的手到台阶暖心的一句;“爷爷,你坐下,咱们聊聊天。”月光如水倾泻在这座小山村上,一老一小,想想都是很美好的画面。
碰到好日子坐着爷爷的三轮车下山,穿过迢迢的小路来到热闹的集市,开集的时候可是最繁华的时候,先不管要来办的事是大是小,爷爷先掏出钱给你买上俩热气腾腾的包子。买点这看看那,满载而归。
妈妈一直觉得,人生即便是一张白纸,但是它依然是需要有生命的底色的,在你漫长的一辈子中你肯定会有繁不胜数的收获,但是这些只有以坚实的土地作为根基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妈妈很希望在你幼小的心底能有一块温润的土壤。在这个小村庄,在这片不算富饶却养活了一个村庄人的土地上,你实在是收获了太多太多,不是妈妈的寥寥数笔能够写下的。
后来妈妈想到了妈妈,然后更加能够接受这短暂的分离。
我八个月大的时候被送到了姥姥家,那也是一个小山村,在那里我拥有了一个烂漫的童年。我相信那段日子对我的一生当中都是有无比重要的影响,我的内心仿佛有了拥有一个厚重的底色,永远都不褪色。那真是无拘无束的童年,真是离着生活最近的地方,它慢慢的培养我去认识生活、读懂生活和爱生活。
尽管我已经三十岁了,我的脑海里仍旧有很多我难以抚去的画面:我跟着一个叫雪花的小姑娘的妈妈去冬天的麦地里找草,我欢快的跑在前面,因为她是南方人一口蛮音,她的背篓里背着孩子,有风吹来,那成片成片的麦地荡漾起来,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那么美;我还记得我跟着我的姥姥去很远的地方去聚会,我一样也是雀跃地跑在她的前面,她一副永远都追不上不上我的样子,我们绕过田地抄着近路,我惊喜地发现一枚躺在地里的鸟蛋还是鸡蛋,很小很小的那种,却足够让我兴奋;我还记得冬天一到暖阳出来,那一个个倚在柴火垛旁晒着太阳唠着家长里短的人;还有,对还有,每到饭点上端着搪瓷碗就着春风吃汤面的村里人;我还能想起那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姑娘每天也会要割草,我有时都会笑话她,因为她经常随地大小便,我记住了她也更加记住了那一汪池塘里长着的芦苇,摇啊摇啊。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她已不在世上;我还能想到那叼着烟袋的老人,头戴着乌毡帽,一口一口砸吧砸吧………..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这些都是我幼儿园之前的记忆。
等我到今天我变得如此热爱生活,我和生活仿佛是情投意合的恋人,我能读懂它,我儿时的那段经历真的是功不可没。
妈妈真的能够接受你短暂的离开了,想想就算在我身边,你还在睡梦中,妈妈就去上班了,天黑了回来忙着买菜做饭,爸爸天天忙得很晚回来。纵然,纵然你在,我们会天天相见,但是所谓的爱你并不是要天天相见,妈妈希望给你的是有质量的陪伴。
妈妈不希望以那些爱的名义把你必须拴在身边,妈妈的眼光应该是更远一点。
能滋养你成长的永远不单单是父母的爱,因为那样太狭隘了。妈妈希望滋养你的还有山间的风还有闪亮的星子还有断了线的雨还有清晨的鸟鸣还有张开的喇叭花,还有,还有作响的机器还有潺潺的流水还有翻起要播种的大地还有漂流的云朵,还有那一条条蜿蜒的小道,小村庄里带着淳朴气息的人,即便他们都不说普通话那都没关系,乡音本就是最亲切的声音,还有清晨敲着梆子卖香油的人,收废品的叫卖声…….只有这样你的心灵才会更加饱满丰盈终生受益。
妈妈真心觉得你短暂地离开就像是一场深入生活的研学,我们的万千世界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教材,生活给了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封邀请函,所以妈妈希望在这场人生的盛宴中你真正的有所获得有所体会。妈妈相信生活是有舍有得的,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你收获的东西也是无可替代的,在你的成长中你会渐渐觉得它们是财富。
有时候和爸爸说起你,妈妈唯一的希望是你爱生活。关于你长大究竟要成为什么样子,爸爸和妈妈都没有做过太多的假设和想象。但是有一点,从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和爸爸就达成的共识:那就是你要好好学习。“只要你快乐就好,学习不那么重要。”妈妈听过很多这样的话,但是我们从未这样想过所以更不会这么对你说。
让你好好学习并不是想去迎合这个应试的教育也并不是说一定要是满分或者试卷上打满对号的那个也不一定说必须是遥遥领先的那个。因为妈妈懂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虽然妈妈明白一朵花有一朵花的周期和使命,但妈妈不会只静待花开。当你还系着红领巾出入校园,当你还背着书包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当时还想去高中去体会传说中的高考。总之,就是在你还愿意是学生身份的时候,你就要学会做好一个学生该做的事,竭尽全力。随着你长大,你还会有很多很多的角色,所以无论是处在什么角色上都要努力做好。
你终会发现你的人生会结出来什么样子的果子不是一件事一段时间所能左右的,是你所有的沉淀量变出的结果。
爸爸从小山村考了640多分来到济南这座城市,在这里有了温馨的小家。姥姥家兄弟姐妹五个都大学毕业各在在城市安家。他们俯首感谢眼前的一切时一番回想,都真心感谢那句扎根心底的“知识改变命运”,尤其你的爸爸,在要求你以后要好好学习这件事上更是没有丝毫动摇。
当你长大,当你有自己的主见,当你有热爱的事情,当你真心不愿意走学习这条路,当你想好了并不后悔,爸爸妈妈一定尊重你的选择。
你快回来了,我们相见的场景真是重复了很多很多次,每一次都有着不一样的体会。妈妈的小镜头都一点点的记录着。每一次你飞奔着朝我来,那一声“妈妈”真是叫得我心都化了。
我们分开很久,我们又好似从未分离,我抱着你,你揽着我,明亮的眼睛一点点打量着我还有点好久不见得羞涩,我仍旧是你最爱的人,你依然是我心底的热爱。
谢谢你依然,妈妈也在成长,我们希望在短暂的分离中我们各自有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