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角落有一盏不太起眼的小灯,开店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它。老板说那灯是前一个夜班员工装的,说是“留给回头客和走失猫”。
那时我刚接夜班不久,还不明白“留灯”的意义。直到我开始习惯凌晨三四点的空荡,才渐渐明白,那盏灯就像我们这些夜行人的一部分:不是为了照亮,而是为了被看到。
那天凌晨,雨下得不大不小,店门前的街道浮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像一张无声的胶片,把城市按下了暂停键。门“哗啦”一声响,一个小男孩推门进来,穿着校服,湿了一半。
我一愣。他看起来十岁不到,头发滴着水,抱着个书包,眼神有点飘。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迷路了,从补习班出来,找不到爷爷接他的地方了。
“你有家人的电话吗?”
他摇头。
我给他倒了杯温水,又把他外套放在加热板边烘了烘。他一直坐在自取区的椅子上,一只手拽着自己的书包背带,像是怕它也离开。
我给派出所打了电话,他们说马上来人。我怕他害怕,跟他聊了起来。
“你知道我们这里以前有只猫吗?”我随口说起,“每晚三点前后来一次,就趴在你现在坐的地方。”
他看着我,眼神亮了一点。
“真的?”他问。
“真的。它白色的,尾巴弯得像个问号。有人给它起名叫‘小白’,还有个常来买夜宵的阿姨喂它火腿肠。”
那是我没编的,是我夜班第二个月看到的事。那只猫后来不见了。有人说是走丢了,也有人说是冬天太冷,它躲回了哪个角落。
“后来它不来了。有一回我也拿了根火腿肠等它,结果被一只流浪狗吃了。”我笑着说。
男孩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这盏灯不仅照着走失的猫,也照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孤单。
派出所的人来了,说他爷爷也在找他,正打电话报警。临走前,男孩问我:“那只猫还会回来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也许吧,也许哪天它突然觉得你还在等它,就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
他走后,我又看了看那盏灯。它亮着,不刺眼,在便利店的最角落温温地照着门口的方向。也许那晚,它不仅照亮了那个男孩,也照亮了某段快要断开的联系。
有时候夜班像在看守一个沉睡城市的梦,每个突然闯入的人、每个小小的事件,都像梦境的一块拼图,拼着拼着,就会发现其中总有重复出现的影子。
比如那个总来喝豆浆的老人。自从上次他留下那句“早点记得热”,我每晚都会提前煮一壶。
前几天他又来了,穿着同样的军绿色棉衣,看见我,点了点头。
“还是一杯热豆浆?”
“嗯,不过今天带了点别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递给我。
上面写着几个字:“店角的灯,别关,猫会来看你。”
我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解释,只是笑笑说:“有些习惯,不是留给人的。”
那一晚之后,我开始注意夜里来店门口转悠的动物。有时候是猫,有时候是狗。有时候什么也没有,但我还是把那盏灯留着。
对我来说,它不只是照亮门口的一块地砖。它是提醒,是连接,是夜晚最柔软的一角。
便利店的夜,不是空的。它被这些不经意的、反复出现的“微小事物”填得满满的。一个孩子的脚步,一只猫的尾巴,一个老人的纸条,一杯热腾腾的豆浆——它们在我最孤单的时候来过,然后悄悄离开。
而那盏灯,始终亮着。
它不为了谁,只是告诉你:你来过,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