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内心狂傲而敏感,脾气倔强,喜欢钻牛角尖,谁也不服,这一点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但我却佩服我的父亲,是那种无来由的崇拜,一直把父亲当做偶像,不止是做事,还有做人。
父亲姐弟四人,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回家,帮助爷爷打理家里的事务,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迫于家庭条件的困窘,这也直接导致父亲在我求学过程中的严厉态度。尽管受教育水平不高,但父亲显然不是蠢笨的人,有着最原始的求知欲望,并且还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在他不多的空暇时间里,会放下疲累阅读和做其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我觉得父亲在很多方面都有极高的悟性。
那时最喜欢看父亲绘画和泥塑。
父亲没有拜师学过哪怕一天的画画和雕塑,可父亲的绘画有板有眼、惟妙惟肖,捏的泥塑也出神入化,父亲都是自学成才,自己当自己的老师,没有网络和绘画书籍的依葫芦画瓢,完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我自愧弗如。如果不是有极强的毅力和对生活的乐观,很难想象在失败了无数次之后还会坚持不懈的做下去。
父亲擅长画人物和家畜,可能是近水楼台,灵感源自于生活吧,画中的素材取之不尽,随时随地都能操起笔来一挥而就。父亲甚至也给我画过像,因为年幼不懂事,总不能安静的坐着等父亲画完,所以长大后看我的画像,并没有觉得多像,但在眉目间还是我的尺寸。
父亲经常在沙地上练习绘画,一根捡来的树枝当笔,比比划划小半天也不觉得烦腻,那执着沉迷的表情至今印象深刻、如在往昔。沙子画满了抹平再画,大夏天的树荫早就移到了别处也浑然不觉骄阳的燥热。泥塑则更方便,随手都能抓来一捧黄泥,原材料用之不竭。富人有富人的奢侈,穷人也有穷人的应对之道。
在极有把握的情况下,父亲才会取出宝贵的纸张,画自己喜欢的动物,有小羊吃草,有母牛生仔,有肥猪拱圈,在我印象里,最喜欢的是一匹奔跑的马,鬃毛都仿佛在风里飘扬,画中展现出的精气神犹如父亲。
若干年后回忆父亲尚年轻时追求、探索的精神,让我汗颜,尽管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我考入一所还算满意的大学,但父亲身上真正的闪光点,那种坚持不懈、不服输的韧劲儿并没有学到分毫。相对来说,我有点浮躁,有点漠不关心,有点得过且过,父亲也曾语重心长的委婉警告过我,但并没有入我脑,我总认为时代不同,追求的目标自然也不一样。可时光荏苒,当自己不再年轻时,父亲那时的谆谆教导和以身作则的良苦用心便逐渐浮现,原来父亲一直以来向我表达的是可以跨越时空的常理。
时代不同,但道理仍在。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鲜见有坚持的恒心,考上大学之后便觉得完成了人生的重要规划,一时松懈下来,没有计划没有目标,浑浑噩噩地过勉强毕业。工作后仍是毫无波澜,得过且过,平平淡淡地迎接日出日落,有时觉得无聊,大多数时候是麻木,并不知道自己的追求是什么,闭着眼睛就能联想到自己终老时的嗟叹。
而最遗憾的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时间究竟哪里去了。既然事业平平,生活也是波澜不惊,原本应该投入其中的时间并不会凭空消失,那么他们到哪里了?遍寻不到答案,或者是自己不愿承认现实,只因为性格上的不坚定和懦弱。
我又想起父亲画的那匹马,眼神中透出的凌厉,还有毫发毕现的鬃毛所洋溢的气质,那是蓄势待发,是做好准备随时扬蹄驰骋的自信。少不更事时只是感性的喜欢,大概是马的气场感染了懵懂无知的我,而现在读到的则是蕴含其中的揭语。
父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父亲在工地干活,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他计划好了创作一个泥塑作品,那时他的技艺已经娴熟,说到创作是因为他想精益求精,需要更久的时间,也许整整一天。在工地周围选好合适的黄泥,回到宿舍,备好刻刀和颜料,在调和黄泥的软硬度时,听到隔壁宿舍几位工友在大声聊天,天南海北吹牛闲谈,有粗鲁的俚语和有意思的段子,父亲并没有打算过去加入他们,因为他有自己的计划,但听到工友们的谈天说地很感兴趣,便偷偷地在自己的宿舍里倾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儿,听到有意思的地方还吃吃的笑,感觉很开心。工地的生活枯燥乏味,尤其在没有活儿的时候,工友们只能在闲聊中度日,直到腹中饥饿才中止,父亲的精力从隔壁的声音中转移回来,可调好的黄泥已经干枯,无法再用了,再重新取泥调和,时间肯定来不及,预先设想好的作品灵感也已枯竭,总之那件夭折的作品是父亲心中的痛,只因为偷听了隔壁工友的聊天。
父亲说,当你决定的事情,千万不要被外力影响,因为你决定了,说明你已经深思熟虑、考虑周详了,那么首要的任务就是坚持不懈的完成,天大的事情也要为此让路,要不然你可能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现在想来,我又何曾没有被隔壁的声音打扰过?只不过,事情过后我会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而不是觉得羞愧。我的时间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的流逝,自己并没有在意。你不在意时间,时间自然不会告诉你他要去哪里。
领悟一个道理要比知道一千个道理强百倍,我们往往是道理都明白,就是做不到。做不到是因为懒惰?是因为不屑?是因为不想过苦行僧般的生活?做不到会有一千个理由,但做到的理由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要对自己的一生负责。
我们要试着坚持,从一件小事做起。
千万别让隔壁的声音偷走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