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林芝-派镇-松林口-拉格-汗密-背崩-墨脱。一次历经艰险穿越生死的徒步之旅。
part 1
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选择去徒步墨脱,在他们看来,那不过就是一条山路嘛。可是在热爱徒步的人眼中,或是看过《莲花》、《盗墓笔记》的热衷粉们眼中一定知道墨脱所代表的意义。
墨脱县隶属林芝市,在喜马拉雅山脉南麓,与印度毗邻。“墨脱”一词在藏文中是“花”的意思,因此曾被称作莲花隐藏的圣地。安妮宝贝曾写到:“莲花代表一种诞生,清除尘垢,在黑暗中趋向光。一个超脱幻相的新世界的诞生。”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告诫我们,这世间任何一种美好的事物,要去探索它都必定要经历一些艰险的。可是往往有很多人在还未触碰到那些美好的东西前便被中途的困难重重给打败了。
我听过太多人列过的计划,那些愿望清单上有太多太多令人神往的目的地,可是最终也没多少人真的完成了那些信誓旦旦的目标,因为最后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打乱计划。
我也不能夸夸其谈的说人生就应该为了梦想奋不顾身一次,那样太不负责任。我只能说,旅行有风险,出发需谨慎。因为只有内心深处强烈的渴望加上现实中毫无后顾之忧的出走才是真的洒脱。
而于我来说,墨脱,便是一个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情况下出行的目的地。
其实墨脱最开始是叫白马岗的,在藏传佛教中就有"佛之净土白马岗,圣地之中最殊胜"的介绍来暗指墨脱之地的神圣。它是中国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县城,那里在早些年还是点的煤油灯,整个村庄也就两三户人家十多口人。
除此之外,墨脱还是中国第一徒步线路。作为所有爱好徒步者心中的天堂,但凡是喜欢徒步的人,都会选择这条线路。大概多多少少都是冲着探秘莲花圣地的目的去的吧。
part 2
在去墨脱之前,我刚从一份工作中脱离出来。在离职之前,我曾无数次的徘徊过,不知道是走还是留,因为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板,可是工作氛围却不尽人意,太多的负能量让人无比压抑。
我一次又一次的质问自己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然后又不断的对给出的答案肯定又推翻,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迫切的想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但又犹豫不决茫然无措。那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后来我还是辞职了。去日喀则看了扎什伦布寺爬了尼玛山后又回到拉萨。再次回到拉萨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再去圆一个梦就沉淀下来吧。
然后我想到了墨脱。
第一次知道墨脱这个地方还是从安妮宝贝的《莲花》里,那是我高一时看过的书。
小说讲述了墨脱所代表的一切意义,叙述了身患重病为了圆梦呆在拉萨等死的年轻女子庆昭,为了摆脱压抑沉闷的生活而选择去与世隔绝的墨脱寻访旧友的中年男子善生,和命运多舛经历坎坷的善生的旧友内河。还描述了一个支教老师,送学生回家因遇到塌方而遇险的故事。
那种全文沉闷抑郁却词句华丽情感丰满的基调一度让我沉溺于其中,仿佛已经随着书中的人物经历过了一场徒步。
其实墨脱县城并没什么好玩的,走过了最想走的路,到达墨脱县城的那一刻内心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因为我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第一次看《莲花》的时候,还停在安妮宝贝描述的墨脱里。那么与世隔绝,遗世而独立。而现在的墨脱太过于现代化,有点儿脱离我的期待。
part 3
由于要等边防证,我在林芝逗留了一个星期。等东子哥在拉萨帮我办边防证的同时,我在八一镇入住的猎人客栈里写了个纸条寻找一起徒步的驴友。然后就碰到了小虎。
从林芝去派镇时,我和东子哥还有小虎组成的三剑客选择了徒搭。十一点多从客栈出发,一路上的艰辛真是没法用言语表达了,坐过越野车,坐过货车的车厢,坐过商务车,又是徒步十几公里又是徒搭换了四辆车终于到了派镇。
晚上在入住的兄弟客栈里又碰到了几位有趣的驴友,于是大家一起组成了一个六男三女的九人穿越队伍。
这其中有考过军校当过十年军人的东北大哥,有同样在部队当过兵现在转行当公务员的北京大哥,不过这两位在中途时基本上就脱离了大部队独自行动了,所以真没什么可以写的素材。
于是剩下的几个人里有刚刚辞职骑行318到拉萨的江西小哥小灰,有我在拉萨认识了半年的朋友旅行达人东子,有一对在拉萨打理客栈的表兄妹,有在杭州工作的江苏小哥小虎,有为了圆梦一毕业就穷游到拉萨并且安居一年的我自己,还有刚刚大学毕业出来旅行的小妹宋宋。
就是这样来自不同地方的一行人组成了一个穿越墨脱的七人组。
吃完晚饭客栈老板娘何姐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了个简短的会,告诉我们徒步时的注意事项,她说:“听水加石头的声音,这就是塌方的前兆。沿着垃圾走沿着河流的声音走能保证你不会迷路。走碎石,不要走光滑的路面和石头……”叮嘱我们九个人一定要注意团队合作,这样一个人有事剩下的人还能去求救。
就这样,大家在满怀期待中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part 4
接下来便是最让人难忘的徒步时光了。
徒步了三天,领略了一次四季。那种一次性过完春夏秋冬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由于低血糖加上女生每个月的那几天,这三天对我来说简直是场酷刑,整整三天,一个‘绝不给团队拖后腿,绝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信念支撑我勇敢的走完了全程。被低血糖弄得头晕目眩时没说一个不字,过内心最最恐惧的蚂蟥区腿上被咬的血淋淋时反而镇静的不像个女生,过塌方泥石流区时也强悍的像个汉子。
直到安全的走到墨脱那一刻,我才由衷的想给自己点赞拥抱。因为她是那么那么的坚强勇敢,她不仅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还能坚持走完全程。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肉体的下沉,灵魂的上升。”
其实距离从墨脱徒步出来已经有许多天了,可是一闭眼仿佛自己还置身于那片由于终年被雨水浸泡而潮湿阴暗的原始森林里。
大片大片笔直的针叶林,被水和脚力磨得光滑无比的石头,长满奇形怪状的树木的亚热带雨林,和那些粗细不一的枝干上裹得厚厚的青苔,毛茸茸的像是一条条古怪的虫。
还有现在想来还毛骨悚然的蚂蟥区,那些青黑色细长的小东西,极具吸附力的黏在树叶上石头上,一路过只是裤脚或是鞋子轻轻带过,它们就能瞬间转移到你的身上,然后无孔不入的钻进你的身体里,吸饱血后就变成一只只黑色的小球滑落掉,而那些被它们啃噬过的地方则变成一个个小圆点,血会流个几分钟,伤口看着挺吓人,但是其实一点儿也不痛,却会痒很久。
part 5
其实第一天的路还算是好走的,从松林口到拉格,大概有十八公里,要翻越多雄拉山。
先是不断的上坡,将近四千米的海拔,会喘会心跳加速。你能看到从雪山和东部冰川流下的冰水汇聚成的一条叫多秀拉河的大河,很美很壮阔。然后经过第一平台再到虎口,又是不断的下坡,下坡的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不停的大喘气,但是一路的石子加上多雄拉瀑布的水,一路走下来脚是痛的湿的,腿是酸的软的。
八点多开始徒步,我们两点多就到了距离拉格还有一个小时路程的道路勘测施工队的休息地。施工队的一个来自四川的叔叔跟我们一起走了一段路,他是出林芝办事回来,对这条路熟的不能再熟。
他说明后年大概就得通公路了,以后想来徒步的这些路线都没得走了。然后在场的好几个小伙伴都无比庆幸选择了今年徒步墨脱。不然就真得一辈子留个遗憾了吧。
开始徒步的那天刚好是中秋节,九个人在拉格当晚入住的风铃客栈里一起分了六个月饼。围着火炉烤湿衣服和鞋子,聊天打牌唱歌讲故事。遗憾的是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山里面又没有信号,不过逗比的小虎东子和表哥各自拿出手机里有月亮的图片说我们来赏月吧。于是一群神经病对着手机里的图片评头论足笑的不行。
后来两晚入住的客栈都是一百块包含住宿晚餐和第二天的早餐费。这里的客栈所有吃的,用的都得依靠马帮用马运输,还有门巴人人力运输,所以条件很简陋,价格较贵。
part 6
第二天从拉格到汗密,我们从针叶林走到灌木林。这里是原始森林和亚热带雨林的交汇处,全程28公里基本是下坡,比第一天的路更陡峭难走。
连续走好几十公里的路,结果就是双腿双脚都是麻木的,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不能停下来,行走中的汗水和热量会让身体处在一个兴奋的不知疲倦疼痛的感觉里,一旦停下来就会恢复知觉,然后全身发冷发软。再次出发又需要一段时间来预热囤积能量。
快到汗密的十多公里开始有了少量的蚂蟥,即便是我们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被那些细长的小东西恶心的不行。
晚上住在汗密的四海青旅,老板叫曾眼镜,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四川人。他是这里开山的第一批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坚守了15年了,独自打理客栈,说得一口好段子,烧得一手好菜。
part 7
第三天从汗密到背崩,这是最为艰难的一天,不仅因为全程有32公里,还因为这里大部分为下坡和很长的一段悬崖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蚂蟥最多的路段,还有人人担忧的塌方泥石流区。
所有人都在出发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能扎的地方全都扎进去了,可是在过蚂蟥区的时候还是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小东西弄的人心惶惶,其中小灰灰最惨。
他是骑行到林芝临时起意来徒步墨脱的,所以他的所有装备都是骑行的。一个大挎包不仅让一边肩膀受力的不轻还在过蚂蟥区时兜了很多蚂蟥,但大概是由于皮厚吧,倒没被咬多狠。
宋宋是跟小灰灰在半路认识的,她从云南独自一人徒搭到了林芝。然后在林芝客运站漫无目的的宋宋受了小灰灰的蛊惑,背了个小背包穿了双底子超薄还不防滑的布鞋就来了。在那几天里没少遭罪,也是被咬的最惨的一个。
可是作为团队里最小的妹妹,96年的她表现出了不一般的意志力,全程都没有一次退缩过。
但在面临密密麻麻的蚂蟥们,刚出客栈没走多远宋宋就被吓得崩溃大哭了。为了安抚宋宋,大家索性都停下来处理自身的蚂蟥了,每个人都把提前备好的食用盐大把大把的往身上涂抹,那些恶心的小东西遇到盐都自动的变成小球滑落了。
part 8
再到后面就是悬崖路了。
整个路都是一条仅能容纳一个人宽度的盘山石路,在出发前何姐告诉我们这条路上有个叫老虎嘴的路段就曾有一女孩不慎摔落牺牲了。再加上不停下的大雨和原本就泡在泥水里的光滑无比的石头,还有那些石头上肆意生长的苔藓,让我们在走这段路的时候不得不提高警惕,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为此根本顾不上那些在脚上身上猖獗爬咬的蚂蟥们了。
后来大家都处变不惊了,从一开始的恶心到将那些蚂蟥捏在手上搓成小球把玩。不禁暗笑这倒也不失为一种磨砺人心理素质的好方法呀。
在最后的七八公里处,就是所有人担心的塌方和泥石流区了,所有的路都仅供踏一只脚,上面是岌岌可危随时会崩塌的石块和泥土,下面是一堆堆碎石和一根根被压倒的树木还有湍急的大河。
我们只能贴着山壁全神贯注的跨过去,而且是一个一个的过,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发生意外。
走完这段最艰险的路,跨过解放桥,我们就搭上了去墨脱县城的车,晚上入住在落差两千客栈。
处理完一身的狼狈,洗完一身的疲惫,七个人去当地的餐馆吃了一顿味道很不错的饭。大家在饭桌上各自敬酒感激小伙伴的互帮互助,庆祝我们活着走了出来。
说到动情处,每个人都不免红了眼眶。
part 9
墨脱之旅最有意义的记录就到这里了,后续就是第二天一早大家在墨脱县城一起吃了顿正宗的石锅鸡,然后就各自组队重新赶往下一站了,但是没有散的是这几天里值得终生铭记的记忆和我们七个人由原本单纯的驴友变成了生死之交。
好几个晚上做梦都还在那三天里,耳朵里全是熟悉的声音:
“十七,没再低血糖了吧?”
“宋宋,你鞋子不防滑,走下坡路的时候一定得小心,先迈一只脚出去确定踩实了再迈另一只脚。”
“小灰灰,你的肩膀难不难受啊,老是一边受力。”
“大表哥,还有多少公里才能到啊?”
“小虎,你的膝盖痛的厉害吗?”
小灰灰跟在宋宋身后提醒她注意脚下光滑的石头,东子哥在我身后不厌其烦的叮嘱我小心点儿,小虎在拉格捡到的钢筋棍杵在石头上发出的响声,整个山谷里绵延不绝的来自赵昕精力充沛无比兴奋的尖叫声,和大表哥距离目的地还有多少多少公里的播报和他曾经反穿时的事迹,还有风吹过或雨打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源源不断的水流声和不知名的鸟叫声……
在那些时刻,你会发现人与自然所营造的氛围是那么的和谐。似乎每种声音都有存在的意义,大自然给予我们探索神秘的途径,我们赋予大自然短暂的热闹。
part 10
把过往几天发生的一切又在脑海里走了一遍,每一个声音都能激起一个片段,像是又经历了一次徒步。记得出来后大家都说再也不想走那个鬼地方了,可是真等回忆时却又饱含思念。
毕竟在里面的时候,快乐和痛苦是真的,团结和背离是真的,死亡和重生也是真的。
始终记得《莲花》里的一段话:“死亡是真相,突破虚假繁荣。突然明白,别人怎么看你,或者你自己如何地探测生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要用一种真实的方式,度过在手指缝之间如雨水一样无法停止下落的时间。你要知道自己将会如何生活。”
以前始终未能完全领悟这段话的意义,可是走完墨脱,豁然开朗了。突然醒悟,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呢。若是连死亡都能够坦然面对了,那生活中再多的爱恨得失都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安妮宝贝说:“在去往雅鲁藏布大峡谷的路上,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死去。晚上在山谷中的木头棚子里留宿,临睡之前,会问自己,明天是否能够依旧活着赶路,而不是被塌方和泥石流砸死。每天都是。这段经验,使我知道自己已经与以往不同。”
我想也是。我知道自己已经与以往不同。日后大概还是不会做个循规蹈矩的人,可能还是会一个劲儿的瞎折腾。还是会梦想做个骑马喝酒走四方的流浪诗人,每去一个地方就留下几个故事。
生命太短暂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活的热烈而起劲,精彩而尽兴才是硬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