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榜单终于贴了出来。
小爷我早就率先候着,挤到了最前面。
一列一列仔细的过着。
杜时申…
长业不负我望,果然名列前茅啊!
再往下瞅,跳过两列。
苏禾…
文昭这家伙也不赖嘛,排在了前三十!
韩又…韩又…韩又…
我一列一列的盯着,每过一列胸口就像被小锤敲了下,闷声疼。
韩又…韩又…
浏览到最后一列最后一个名字时,我哭了。
这“韩又”二字上划一竖线是几个意思啊?
“官爷,请问这是何意啊?”我指着上面被划线的自己的名字向一旁站着的侍诏询问道。
“哦,这个,是知贡举打格时多打了一列,后多填了一人。今年录取的只有440人,所以便把他的名字划去了!诶…你怎么哭了?”
“我叫韩又。”
“啊…啊?…那你…你节哀顺变啊…”
节哀顺变?这都什么词啊?还嫌爷不惨啊!
“勃清,你不要再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啊?”文昭说着拿着块布就要帮我擦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很是伤心,你们谁都不要拦着我哭!等等…这什么布啊?”我拽过他还在往我脸上一阵糊抹的布,凑到鼻间嗅了嗅。
恶…这什么味儿啊?
“哎呀,不小心错拿抹桌布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他说着又往怀里摸了摸“诶,我汗巾呢?”
“喏,不是在那擦桌子的吗?”
“……小二哥等等,你拿错抹布了…”
我哀怨的瞅着文昭:“你能不能不要打扰我伤怀啊?”
“勃清,你可不可以到楼上再伤怀?你在这里哭让我们很是跟着丢人呐!”
“……”
这就嫌我给他们丢人了…没良心啊…没良心
“勃清,考不上便罢了,你不本就心不系此,怕读书吗?”长业轻声劝道。
“要是搁往常我还真就算了,可这441名多气人啊?为什么就不能捎带我一个?我怎么忒倒霉啊?”
不行,小爷不甘心,小爷还得再来一年。
“我要收拾东西回老家了。”我想了想,一口气道。
“啊?”他们俩人都一愣。
“突然这么早回去干啥?”
“回去念书,三年后咱榜上又是好汉!”
“勃清,你可是认真的?”
“嗯。说实话吧,和你们一对比,我现在很是鄙视自己。为了不嫉妒你们,我要回家念书了!”
我说着起身。
“不说废话了,我去后院牵我的驴去了。”
“你还真说走就走啊?不等我们殿试结果啦?”
“不等了,我怕我嫉妒,背后给你们一人一板砖。”
“……你不至于吧。”文昭护着脖子有些忐忑。
长业只是沉默着跟我来到后院。
我牵驴时,他牵马。
“你不用送我的。”
“……”
“勃清,你还记得那日我说过,你若没考过我愿陪你再等三年吗?”
“你别说笑了,这科举可不是闹着玩的,长业你还是老老实实等着殿试吧!三年后,我就卷土重来来找你了。”
“你确定你三年后不是又打一次过场?”他冷淡道。
“我在家会好好学的。”
“你脑子转那么慢又贪玩懒散,背一篇文章没人督促你都要十天半个月的;拿起书来总是三分热度,转眼就不知躲哪快活去了;让你写篇时论你永远都理不出头绪来,好不容易凑出些东西也都是毫无逻辑的拉家常…”
我有这么多毛病吗?
“早上不早点把你喊起来你都能一觉睡到下午去,下午又是插科打诨白混一天;总是嚷嚷着古人说话矫情,怎么也不肯背经义…”
还数落个没完没了了。
“杜长业,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我在身边督促着你,你回家也不可能好好学习的。”
“所以?”
“所以我还是同你一同回去吧。”
就知道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不带你回去。”我斩钉截铁。
“那你也不等我殿试结果出来了?万一我什么也没中呢?你不等我一起回家?”
我心想他才不可能什么都不中呢!
但跨上驴背,爷又有点后悔了…
这般一走,便知不得他的名次了…
要不就顺着这台阶下了得了…
“咳咳…那我…便且再等几天走吧,等你殿试结果出来,再别说我绝情不等你一起回家。”
他略松口气道:“好。”
殿试那日。
我候在旅舍揪着颗心,巴不能闯入皇宫大殿看看情势进展。
“这位爷,这日头还没高升呢,您要在这门口巴望多久啊?”小二冲我走来,甩甩衣袖,开始擦桌抹凳。
“小二哥,你说这圣上不会为难他们吧。”我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前方胡同,幽幽道。
“圣上和他们无怨无仇干嘛为难他们?”
“哦,也是。”我紧张的神经暗下松弛了些。
“顶多是刁难。”
“啊?…”我的神经又是一绷。
“您想啊,这可选的是进士,国家栋梁啊,能是随随便便寻常问题就打发的吗?”
我靠在门框。
长业啊长业,这皇帝爱耍心眼,你可千万别掉进他给你挖的坑里了啊…
咱现在也不求你高中了,你只要能四肢健全的回来就好了啊!
“不过您也别太忧心,这二位省试都过了,还怕应付不过殿试吗?”
“小二哥,你说你们这以前住过一个在殿试上丢了性命的书生,可是所为何?”
“啊,那个呀,是个草包,花钱买通考官过了省试,恰巧那年与今年一样,圣上开恩科加了场殿试,结果他在大殿上什么也答不出,圣上一怒,便直接把他拉出去给咔嚓了。诶…爷,您的脸怎这般煞白?”
“…没事儿…没事儿。”
只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一趟啊…
这落榜好…落榜好…直让爷捡回条命啊…
绷了一上午的神经,在吃过午饭后,爷终于绷不住了。
爷就小憩会儿,就睡一会儿,醒来绝不耽误去门口迎接他们。
一阵梦魇,爷正睡得天昏地暗。
模模糊糊听到耳边有说话声,可这眼皮着实是撑不开呐。
“我们在殿上心惊肉跳,过关斩将。这勃清在家里倒是睡得香得很呐!”
“这小子还真能睡得着!”
脖间一凉,我往被子里蹭了蹭。
“他昨日翻来覆去折腾一夜,这会儿便由着他睡会儿吧。”
“我们先下楼吃点东西吧。”
“嗯,这折腾一天我都要虚垮了!”
下午是睡得香,这夜半我却睡不着了,瞪着两大眼珠子望着窗外的月头儿,像个木雕般僵硬,一动不敢动。
昨日长业被我扰得也几乎没休息,今日又紧张了一天,此刻睡得正踏实。
不行,坚持一会儿,我已是浑身酸疼。
还是穿上衣服,上屋外待着去吧。
我蹑手蹑脚的起身,关门,往楼下去。
楼下黑漆漆一片,借着月光我摸到柜台。
点燃台烛,坐到一张桌子前,百无聊赖,我正抠着桌上油糊糊翘起的木皮儿。
“我的天…什么鬼?”楼梯处传来一声抽气惊叫。
“不是鬼,是人。”我翻着眼皮,冲那人回道。
“勃清?”
“嗯。”
“白天睡的太满了?大半夜在这儿装神弄鬼!”他说着下楼。
跑着往后院茅厕去。
不一会儿,解决完生理之急的文昭揉着肚子晃了进来。
“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勃清今天开恩没赏我一板砖啊?”
他揶揄我。
“呵呵…文昭怎么还记得前日子那些玩笑话啊,我怎会舍得拿板砖拍你?”
我有些心虚的瞅着他。
果然接下来他就开始了数落:
“我说你可真没良心呐,兄弟一场,我们在大殿上福祸未卜,你倒是在这儿睡得香,勃清着实令我太心寒呐…啧啧啧…”
我逃避着他抱怨的小眼神,怯怯开口:“你们今天在殿上表现怎么样?”
“原来你也好奇啊?”他怒瞪着我。
当然啦,不然爷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呵呵…我知错了。”
他瞥我一眼:“马马虎虎,勉勉强强吧。”
我点点头。
他挑了挑眉,不经意轻飘飘吐出一句:
“你可知长业今日在大殿上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啊?”
我心猛得一咯噔,直逼嗓子眼:“他…他可是说错了什么触犯了天颜?”
“嘶~你挠我干嘛?”他抽一口气,没好气儿的甩开我的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长心眼啊?”
“他是甚得圣心,差点当场拜官授爵!”
“那敢情好,敢情好啊…”我喘着大气。
差点被文昭一句话吓出魂来。
“是敢情好,这下也用不着等着我给你开后门了,你只要巴结好你长业兄就够了…”
他这话听起来略酸呐…
“都巴结…都巴结…两条路并开更保险嘛!”
我讨好的凑到他身前。
“你倒会打算盘,横竖你全收。”他撇了撇嘴。
“呵呵…不还是仰仗文昭照顾吗…”
“这会儿你倒会看眼色儿玩心眼了?”他佯怒把我拨拉到一边儿。
理了理披散到肩上的发丝儿,此刻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我也不跟你闲扯了,你爱坐到几时坐到几时吧,我可要上楼睡觉了。”
他迈步又是一停,回身道:“对了,我刚刚瞅了瞅后院那老公鸡又是飞去隔壁鸡圈私会去了,明早就劳烦勃清帮忙报下时了!”
“……”
得,爷这下成公鸡的代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