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中,慢慢成为单纯的人

一天忙完,最后两个小时留给自己。信手翻看豆瓣,看到对庆山《月童度河》的书评,不觉痴然。

庆山的书,我最爱的是这一本,在我看来,是她当下最好的一本。尤其是内心的那种从容和平静,是真的经历过惊涛骇浪的人才会有的从容和平静。

但我在豆瓣上看到的评论,完全呈现出两个极端。喜欢的人如我一般,超级超级喜欢,“心里有微妙的惊喜。”不喜欢的,完全不屑一顾,“这种东西,如果不是署上安妮宝贝(庆山)的名,别说出版了,放网上都不会有人看。”也有人说,“成熟了,但锐利度和深邃感消失了。”

我深深感叹这个世界的丰富多样。同样的一本书如同一枚硬币,让不同的人分别站在了硬币的两边,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这个世界是不可能“love&peace”的,因为我们是如此的不同。这样一想,反而心里释然了,不用再为这个世界忧心忡忡,我大松了一口气。

我喜欢安妮宝贝成为庆山之后的写作风格,因为“这是一种如实和行进的写作,如同灌注之前,把容器清洁。”我们这种跟这个世界看起来格格不入的人,看起来不愿意循规蹈矩的人,只有在时间的抚摸下才会变得柔软,对这个世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在时间中慢慢成为单纯的人”。

就好像雨水一点一点地敲打屋檐,春风一点一点地吹绿江南一样,我们这些身上还保持着野性的人,最终被自己驯服,跟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低眉顺眼,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朴树在歌里说,他曾经毁了自己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也曾经堕入无边黑暗,经历了各种惊涛骇浪,才会慢慢地意识到平凡是唯一的答案。我相信,在朴树和庆山的身上,有着同样的味道:要命的孤独和倔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在人群中的郁郁寡欢和格格不入,艰难地跟自己相处,最终完全地接纳了自己,也接纳了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微笑也就变得没心没肺。不在乎,没所谓,越发地为自己想要去的方向努力,但同时又已经能够放松,不害怕失去。

我曾经看过庆山的照片,她年轻的时候总是很冷酷的样子,用一种很倔强很没所谓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但其实内心敏感得不行,所以越发自虐式地装作没所谓。到了中年的时候,却是喜笑颜开的样子,这个时候反而是真的没所谓了。但不论如何,她没有像很多女作家一样,到了中年就变得油腻不堪,她的身上依旧有一种清洁甚至说单纯的气质,她终于成为了“在时间中慢慢成为单纯的人”。

中年人能够保持一种单纯、天真的气质,最是不易。这个时候依旧还能把自己的容器洗净,放空,让风能够吹得进来,越发能够感知到美好的事物,尤其是一些来自天然的美好的事物,比如河畔的一阵风,夜晚的一段独处的时光,变觉得怡然自得、内心通透,这个时候,即使不读佛经,也有了佛意了。

有时候我觉得现在的庆山特别像中年时期的王维。他们都一样,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兴致盎然,自得其乐,“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脸上总是带着让人愉悦的笑容。它们曾经锋利的爪子,埋在毛茸茸的脚脚里,它们的呼噜如同念经一样,听着听着就让人内心平静下来,像是微风吹拂澄澈的湖面,“一片波光潋滟,然而并不是毫无波澜”。

希望每一个劫后余生的灵魂,在经历了我们必然遭逢的艰难、黑暗、绝望之后,还能够如同朴树、庆山一般,能感受到这样宁静的夜晚,享受这般平凡的人生,珍惜这独自一人的宁静,而内心越发地纯粹、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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