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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很多聪明,优秀,敏锐,有力,深具魅力的人,但从未见过一个幸福的人。我看到的是无休止的不安,冲突,纠结,虚荣,控制,征服,永远的不能满足。人看起来完全不具备获得幸福的天赋,人无力留存任何美好的东西,总是在不断地将其毁灭,然后再去寻找。我如此,人人如此。
我怀疑人类的善的源泉。所有对人类有利的便被认知为善。 人类的善也是利益,人类的爱也是利益。每个人都在谈论爱,但其实说的都是需要。需要满足,需要安全,需要自我肯定,需要与众不同。甚至对痛苦的敏感与嗜好,也不过是对活着,对存在感的不断肯定和需求。
自我的需要真是千奇百怪,花样翻新,无穷无尽。 我们一生忙于确定这个永远不能确定的东西,越确定越绝望。 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他们视我为异类,只是因为我不屑于掩饰我的轻蔑。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么不加掩饰,其实是因为害怕。我怕我说破这件破事儿其实不是我勇敢,是我没信心自己装了一次就能一直装下去,我没信心自己能装到死,我怕我连自己充当主角的这部戏也演不完。我压根儿也没奢望这戏还能演得好,我只要自己能正正常常地过活这人生,跟大多数正常人一样经历一个规矩的正常的生活过程,可是我怕我连这个都做不到。
我放大生活里所有的不好,因为我很怕,我怕一旦有希望我就会变软弱有牵挂,怎么也舍不得死去。 我们一直孤单,却还是渴望被了解。可是,有些话说出口就是错,所有的真实在被描述的刹那就已经走了样。我跟你说的关于我的那部分,那个有着太过乖戾、暴虐、别扭、阴暗、怀疑、悲观、残酷、冷漠、自私的部分,是我藏在心底的诉诸眼睛和嘴角的不屑和轻蔑。
我们从来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却以为别人的痛苦是无中生有。所以,我想,我可能始终需要我的那张面具或者那张皮,这是我活下去的必要道具。 哪怕是对我最信任的你啊,正是因为这是最信任的你啊的缘故吧,意识到你不了解我的刹那我还是会伤心就是会伤心,甚至生出更多的邪恶因子,变得更加乖戾、暴虐、别扭、阴暗、怀疑、悲观、残酷、冷漠、自私。
我讲述给你的我叫你觉得如此不堪,于是出于奇怪的报复心理,我要变得不堪,我必须变成你以为的那样。可是,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的你不了解其实也是对你的不了解,终究我们都只是害怕孤单渴望被了解又不敢坦白害怕曝露自己最柔软部分的胆小鬼罢了,我们选择的从来都是最小心翼翼的生活方式。我告诉你的这部分其实是我最柔软的部分,这件事如果不是做好了被毁灭也无所谓的准备那就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部分在哪儿吧。永远不要。
异类是与众不同的群体,与众不同有时候是件好事,而我从来没有自信到以为自己真的会与众不同,我从来不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好运会与众不同。所以,当我像蒙娜丽莎那样微笑,我笑的只不过是那个太像自己的可怜虫罢了。
我明白,了解,需要的是强大的力量和宽广的自我系统,不能了解是因为你的软弱和狭窄,只有单一的接口。如果你足够有力,足够丰富,不以喂养和满足自我为目的,你会了解为什么对方“不了解”。了解也就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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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体太紧张了!知道我为什么健康?因为我用身体,我不高兴的时候,压抑的时候,绝望的时候,我让身体自己感觉,他们跳跃,他们流汗,他们伸展,他们对是男是女没有顾忌,他们表达了自己,然后,他们就会冷静下来。重新获得信心。大脑只用一个既定的模式思考推理,那是它的工作方式,它只是人的一个器官,不是全部,我们的身体比大脑聪明得多,有真正的直觉和感知能力,但是人们都不去注意它。
就像你遇到一个人,你愿意不愿意和他对视,离他多远跟他说话,说话舒服还是不舒服,其实不是大脑决定的,身体自己知道。用身体去表达情绪,而不是大脑,这样或许会健康自然很多。
生活不过是个沙漏,正着放,反着放,怎么放都是同样的时间流逝。
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年轻时的反叛风格,钝化成拒绝与时俱进;还是毅然决然地成为自己曾经瞧不起的人,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有利于我的心脏和心灵?
总的来说,我一直以来的种种努力都是试图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泥地里拔起来。现在我的这副惨样也不过是这种挣扎的必然结果。而所谓的“泥地”,不但是琐碎的现实生活,更是将我们限定在人类领域的物质躯壳。年轻时便深为自己所困,身体里左冲右突的欲望、激情,大脑里永不停歇的疑问,内心隐隐嘶叫的不安。满足看起来总是遥不可及,生活总是不知归于何处。
不忠,感情的疑惑,善变,自相矛盾,内心所有的那些冲动不安,像世界一样古老。人们却还是一副大惊小怪、故作天真的伪善面孔。如果有人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了唯一合适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的道德更完善,只是因为他们更幸运。幸运的人应该耻笑不那么幸运的人吗?或者因为他们也都不幸,就要让这种不幸成为世界的法则?
爱是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人真正值得倾其所有去爱。但有了爱,可以帮助你战胜生命中的种种虚妄,以最长的触角伸向世界,伸向你自己不曾发现的内部,开启所有平时麻木的感官,超越积年累月的倦怠,剥掉一层层世俗的老茧,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在外。因为太柔软了,痛触必然会随之而来,但没有了与世界,与人最直接的感受,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相信我,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如果你们爱什么东西,渴望什么东西,相信我,你就去爱吧,去渴望吧,只要你有足够强大的愿望,你就是不可战胜的!
忘掉你没有的东西,忘掉别人有的东西,忘掉你失去和以后不能得到的东西,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爱情。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掉湖泊,像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
让自己对世界和生命不存奢求很难,不渴望幸福就更是一句空话,但有了悲观这杯酒垫底,做人也会有一点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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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里带着爱情就像是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
你是否曾经有过刻骨的思念之情,几乎带来肉体的疼痛,把你和周围的一切隔绝,四周的景物变浅变淡,慢慢褪去颜色。有时候你觉得它把你封闭得太厉害了,让你几乎喘不上气来,你会不顾一切地想用针把它刺破,哪怕是扎出一个小孔,至少让你透一口气。奇怪的就是,它既是那根针,又是包裹我的那个口袋。
感情如同潭水,一粒沙子落尽水里也会改变水位,尽管它看起来平静依旧——最单纯的情感也有它深不可测的一面。
据说好的婚姻激发人天性中好的一面,坏的婚姻激发人天性中坏的一面。希望你们是前者,我们所有的人也都这么衷心祝福。但如果是后者也没什么,谁能总那么幸运呢,不必互相指责,死不认错,计较自己所付出的,都去寻找更好的,更有益于双方成长的关系就是。婚姻之事是所有人类关系中的一种,不比别的关系更好,也不比别的关系更坏。如果你们都明白这一点。
像波兰斯基这样的幸运者的爱情可能是喜剧和音乐,用来装点美丽人生。但是另一些时候,爱是折磨。而对我来说,正是这种折磨有着异乎寻常的力量。为什么是古希腊的悲剧而不是喜剧更能体现人类精神呢?因为令人类能够自己敬重自己的品质都不是轻松愉快的,而是那些对不可抗拒的命运的倔强态度,保持尊严的神圣企图之类不可轻易谈笑的东西。
爱情不是永恒的,追逐爱情是永恒的。我们,生就是我们,只能遵循我们无常的本性生活。只要活着便要在无穷的追求、失望、厌倦、痛苦中受折磨,乐此不疲。所有的爱情都是悲哀的,可尽管悲哀,依然是我们知道的最美好的事物。无论源于什么,欢乐总是欢乐。
如果你的灵魂住到了另一个身体我还爱不爱你?如果你的眉毛变了,眼睛变了,气息变了,声音变了,爱情是否还存在?我们活着,我们相爱,我们就不能害怕被伤害。
“我对生命从来不肯有好感,因为它时刻会离我而去。我拒绝成为一个幸福的人,有了幸福便有了恐惧。”
“你现在恐惧了?”
“是的,我恐惧——因为你,我害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