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实在好,江南的田野还是美:冬天萧疏的树,也还有些碧绿的菜畦,夹着一湾亮蓝水塘。车声隆隆,在那长方形的缺口里景色迅速变换,像个山水画摺子豁辣豁辣扯开来。
她在火盆上把深青宁绸袴脚烧了个洞,隐隐的彩虹似的一圈圈月华,中央焦黄,一戳就破,露出丝绵来,正是白色的月亮。
在他正面的面貌里探头探脑的泼妇终于出现了。
城外菜花正开着,最鲜明的正黄色,直伸展到天边。因为地势扁平,望过去并不很广阔,而是一条黄带子,没有尽头。晴天,相形之下天色也给逼成了极淡的浅蓝。
在小城里就像住在时钟里,滴搭声特别响,觉得时间在过去,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那痛苦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一天到晚开着,日夜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一醒过来它就在枕边,是只手表,走了一夜。
她就靠吃美军罐头的大听西柚汁,比橙汁酸淡,不嫌甜腻。两个月吃下来,有一天在街上看见橱窗里一个苍老的瘦女人迎面走来,不认识了,吓了一跳。
九莉跟着郁先生去看邵之雍。路上风景清朗明媚。她写得像幅简笔画。
邵之雍住在朋友郁先生父亲家里,家里还有个姨太太巧玉及巧玉的母亲。初见巧玉:一个淡白的静静窥伺的脸,很俊秀,大约三十多岁。
他告诉她自己和一个日本女人的事。又告诉她巧玉为他把衣服烧了个洞。九莉说,像月晕。他大约是认为她接受了。
他说不要让他做选择。那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明白,其实,他已经做了选择,当然他希望是三美团圆。
九莉很痛苦,她的痛苦写得很具体。像手表无休止地走着,像火车在寂静的夜里隆隆地开。
他还写信来写巧玉和他的细节,要让她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