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的醒来是晚上
丁之境
丽江古城的醒来,原来是在晚上。夜幕还没降临,四方街附近的酒吧、餐馆里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歌舞声。每个街巷都是摩肩接踵、甚至留滞不前的人流,喧嚣、嘈杂,拥挤。我不喜欢这时的古城。
朋友推荐说,丽江附近还有未商业化的古镇,可以去看看。我相信朋友推荐的那个古镇一定是很清静的,但我还是谢绝了友人的好意,理由是我要在庸常里发现诗意。所以,我很固执地住进了古城里的一个客栈,我要找我想要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轻轻推开了客栈的后门,昨晚的喧嚣似乎是一场没有印痕的梦。此时,住在古城中的人未醒,外面的游客未到,所以清晨的古城是酣睡未醒的。花石板的街道寂寂,各家的木门紧掩,门口的三角梅和大丽花在无声地开放。我拾级而上,寂寞的石街上只有我细细的跫音响起。凹凸不平的石头路面因千千万万次的踩踏而有些光滑,向上延伸的石街拐角处总有一簇茂盛的花或者一株高大的树,花也无言,树也无言,我也无言,正如这寂静的花石街道。来到古城最高处,仍是我一人,黛瓦飞檐的屋顶就从我眼前一层层往远处铺陈,铺出了一座巍巍城池,并与远处的青山和白雾连成了一片。在这弥漫着轻雾的清晨,整个古城似乎是属于我的,我似乎也是属于古城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无言便是诗,诗意的句子就这样无端地从心里流出:石街寂寂,跫音细细,游鱼似的人儿还未流入,古城惺忪的双眸里,我成了你的唯一。喧嚣的古城也可以把静谧和诗意给我,只是这有点像爱情,要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中午时分,古城的人流开始多起来,早晨的雾气也终于变成了雨滴,游人大多躲进了店铺,街巷中流动着的是三三两两的红衣蓝伞。我坐在餐馆二楼的窗边发呆。视线的最远处是狮子山上的万古楼,然后是山上的绿树和层层的屋顶,接着是两个屋檐组成的三角形的阴郁的天,最近处是屋檐上一滴一滴晶莹的雨点。雨水越来越大,断断续续的雨点成了线,成了珠帘。再看楼下的屋顶,青瓦绿苔,古意盎然。“帘外雨潺潺,乡梦阑珊”,不是春天,心里长出的诗句自然不是“春意阑珊”,而是古典的乡愁。稍微有点热闹的古城似乎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一滴雨,一丝雨线,一方青屋瓦,一处发呆的闲情,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何况,这还不是车马喧的闹市。喧嚣的古城也可以把悠然和诗意给我,诗意的生活不在外部,而在内心。
那最热闹的傍晚呢?我的选择是逃离四方街酒吧劲爆的重金属音,一直往狮子山方向走,寻找一家视野极开阔的餐馆,最好是能俯瞰整个古城,能够远眺雪山的。在这样的地方,听着吧台里歌者舒缓忧郁的歌声,吃着香辣浓郁的烤鱼,望着层层叠叠的黛瓦顶,以及远处的雪山,还有远山上的那朵白云……“多少年以后,往事随云走,那纷飞的冰雪容不下那温柔,这一生一世,这时间太少……“不知为何,这熟悉的温柔舒缓的歌声在此环境下竟让我泪流满面,这歌咏的何止是爱情,歌声里有永恒的孤独和极致的沧桑。在这歌声里,在这暮云卷雨山娟娟的古城高台上,一幅联语”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映入眼帘。冥冥之中,似乎是巧合,喧嚣的古城最终用这幅对联点化了我,染尘的经常是自己的心灵,逼狭的经常是自己的胸怀。当我们在抱怨世界的喧嚣时,很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春风秋水般的大雅和纯净。
我似乎开始喜欢上这暮色苍茫的古城了,喧嚣是他人的,安静是我自己的。我找到了我自己想要的,在一个喧嚣的世界里寻找一份诗意,努力做一个安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