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哪只荆棘鸟会在黎明到来的雨前,再次羽化,打开更大的翼展,以及挥散出更蓬松的绒,与最后出发的蒲公英一起……扬起、漂浮、悬停以及轻掠,哪怕每双惺惺张开的眼都会意。
——今天没有阳光。
其实想把每束阳光都打上标签,不会只是青春期的孩子们的幻想,譬如,此刻我和一个垂垂老矣的老汉坐在公交车站,让神经在宽幅的过往艰涩地匍匐、在一拨又一波的触痛和炙热中快速衰老,我是在青春期少年和朽钝的老汉间的过度。我的思想的羽化也会在黎明开始下的雨前,我也会再次打开更大的翼展,抖出绒羽……
——今天没有阳光
可是,三十年前的我还在眼前:一份不怎么出名的报纸、一本只在福州中学生中发行的小小刊物,还有一封很粗劣的信。我揉巴揉巴就塞到帆布背包里。反正就那么回事——发表的小pp大的诗歌,偶尔收到的其它学校文社的各色的信……这些都无法让我从糟心的英语找回快乐和自信,更让我闹心的居然是学生会竟然让我去帮扶邻班一个语文学得很差的女生。
那是一个普通到有些丑丑的女孩,颜值和我的粗劣与灰蒙很有一比,更可怕的是据消息灵通人士称她对我这个会七写八投的,外如屠狗内似书生的很有好感。而学生会干部派我单独去她家里帮扶,现在看来是很有些恶作剧成分的…我到底是利用周末去了一次。
她从一堆堆正在清洗的猪大肠、小肠、牛肚里站起身的时候,我回想自己定然是有些恻隐的,15岁,我们同龄,我眼前的丑姑娘从骨髓里透着碱水和各种下水的味儿,生活给她的,生存大于丰盈的精神,她用手背捋了一下头发,浅浅笑着——你来了就可以…我刚给你写了一封信呢。
再以后,就淡淡淡去了。我书包里的信,我没有细读,或许因为我正对班上另外一位女同学有很单一的好感,或许那时还是不懂事……到底过去了,而且过了三十年。
你来了就可以了……我刚给你写一封信了。就是这样。不管你怼不怼我、理不理我、感化不感化、看不看信,撕了没有,是不是爱着别人,都与我无关,生活是不是不公平,是不是要在今天黎明即将下的雨前收走所有的阳光,是不是折损了我的锐气与时光与生命,我自己丑不丑穷不穷,都与我爱不爱你无关……
三十年前,我装了一背包的阳光,重得刚刚好,直到今天还未打开、释放。
我们都可以是荆棘鸟,二度羽化、打开更大的翼展……就在黎明开始下的雨前。而穿透过浓稠的夜,在黎明即将下的雨前,没有彷徨、折返、苦闷、迷惘与挣扎,沮丧与茫然过的……那一定是没有真正谈过恋爱。
我真的这样以为。
2018/9/22写于等车以及坐车上山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