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傅青岩
全目录|木棉花树下的守候
上一节(52)爱情龋齿
(53)未亡故人
病床上昏睡的老人枯槁憔悴,消瘦的身体陷在白色的床罩里,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旁边一台生命监测仪器上跳跃着微弱生命曲线,床头病人资料一栏以及仪器上填写的名字,是一个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我以为早已经死去的人。
从病房推门逃出去,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瘫软坐下,大口地呼吸着医院里弥漫的消毒水气味的空气,像火炉一样的六月天,我却坐在不锈钢椅上冷得发抖,震惊以及深刻的疼痛像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呼啸,连同口腔里的药液呕吐出来。
白色的鞋出现在我眼前,林木森递过他的手帕,我冷笑了声没有接,“你叔叔叫林文军?”
“是的。”林木森回答我,声音很轻。
轰然一声巨响突然砸下,狭窄的窗口闪过撕裂天空的白色闪电,难怪林木森说我和他叔叔认识,我恍然大悟,原来几年前曾在沈芳芳墓前遇到的那个老者就是林文军,沈芳芳以为他已经死了每年还去江边祭拜的故人。
“哈哈哈,”抬起头我笑狰狞地笑,“为什么他还活着,我妈妈死了林文军却活着……”
“小鹿,对不起……”林木森歉意地说。
“可笑,你对不起我什么,”疯狂的泪水夺目而出,我质问林木森,“你为什么要带我去见他,我妈是你叔叔害死的你知不知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长大的吗,我和我爸爸又是怎么过来的……”
一场酝酿以久的暴雨终于来临,黑沉沉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向全世界漏下了悲伤绝望的雨水,出了医院,不理会跟在我身后的林木森的劝阻,我毅然决然地奔向雨中。
“小鹿,你要去哪里?”林木森站在车前挡住我的去路,被雨水浇透的他,衬衣和裤管紧贴身上,雨水打在他的脸颊,从他扁塌的头发上蔓延过眼睛,看起来很狼狈。
“轰”,我没带犹疑发动车子,慌忙躲闪避让的林木森趔趄地摔倒,车子溅起的水花,洒了他的白色衬衣一身泥水。
六月的梅雨季墓地,灰色的雨水,灰色的坟茔,周遭疯长着绿色的草木,我在疯长的漩涡里,任凭雨水的冲刷将我吞噬。
大理石墓碑上垂直迅速流下的雨水,模糊了照片上沈芳芳的脸庞,“沈芳芳,你怎么这样傻,你可知他还活着——你的故人林文军他还活着,没有和你共赴黄泉……”
世界没有任何回响,暴雨执拗地冲刷世间万物,当是给如幽如怨的我的回答。
回家看见程岩傅坐在客厅看报纸,白阿姨给他准备了艾叶水泡脚,当看到浑身湿透的我进门,程岩傅不悦地责备,“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下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伞,生病了怎么办?”
没理会程岩傅的嗔怪,径直去房间拿了沈芳芳的小红木箱在他面前重重地放下,居高临下地问他,“你知不知道林文军还活在世上?”
程岩傅脸色变了,手上的报纸被捏得变形,金丝边眼镜后的眼里露出惊诧,但更多是痛楚。
“小鹿,你——怎么会见到他?”原来林文军没有死他是知道的。
我听后情绪很激动,将小红木箱摔到地上,“你告诉我,他们不是应该一起死掉的吗,为什么死的只有我妈?”
眼前的程岩傅变得很颓唐,摘下眼镜丢在面前的茶几上,半晌蠕动着嘴唇说:“当年他和你妈妈一起抱着石头在江里溺水,只有你妈妈死了,他被人救了起来。”
回忆起往事的程岩傅疲惫不堪,他捂着脸陷入了痛苦的自责,“是我的错……你妈妈的死我的确有错,如果那时同意了和你妈妈离婚,她是不会去寻死的,她是个很执着的人,也是脆弱的,而当时离婚也对我工作升迁有影响,当我知道她和林文军的事后,我失去理智了对她很粗暴,动手打她羞辱过她,她以死和我对抗,而林文军的兄弟也因此丧命……”
这一刻,突然觉得程岩傅可气又可悲,“爸爸,你什么都瞒着小鹿,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孩子,我还能怎样,你妈妈不要你,你是我的宝贝,你还那么小……”
夜里雨停了,窗外竟是月光如水,来到木棉树旁的窗前,习惯性地向外眺去,似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墙外的马路上踟蹰徘徊,是阿正,我将小鹿手表握在手里紧紧的,阿正,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不理小鹿的,她这么难过,你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跌跌撞撞冲下楼跑到路上,看到的却是林木森和他身后的轿车,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和我冲进大雨后与我纠缠的那身衣服,头发凌乱地耷在前额上。
瞬间,深深的失望袭上心头,泪眼模糊中看见林木森向我走来,月光下他与许尹正的身影重叠,天旋地转时,我被人抱起,意识模糊的我依偎在他怀里喃语,“阿正,小鹿真的好难过……”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芳草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摘下
有怕明年不发芽
……
躺在医院,迷迷糊糊中是我曾摆脱不掉的绝望梦魇,哼唱茉莉花的女子,春天江雨霏霏的大江之上,黑色风衣风姿绰约的背影,湍急的江水里不断的下沉身躯像是风中翻飞的得酒红色丝巾,巨大黑洞似也要将我吞噬……南国热烈盛开的火红色木棉花朵,程小鹿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许尹正掐住我的脖子恨恨地说,他的眼神冰冷绝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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