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霞,渐渐变成绯红色,是日暮的笔墨,一层一层晕染。
我想转过身,轻轻问问你,我的脸上,是不是氤氲着,一样的荣光。
那须臾变幻的日影,不足以照见我千沟万壑,花枝招展的心。
江水汤汤,绵绵唱着不知哪朝哪代的歌。
你的心里,是不是也想起那一帧叫人断肠的元曲。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没忍下心吟诵出来,怕勾起谁情不自禁的哀愁。
在某个瞬间,我看见你的眼睛,笼罩着如丝如缕的忧郁。
我就不说话,默默往前走着,像是不远的尽头,藏着一位戈多。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的尽头。
一段路,终归是有尽头的,就像人生。于是我们心照不宣地沿着来时的轨迹归返。
而岁月是没有回头路的,无论途中繁花似锦,还是坑坑洼洼。
想着有一天,不是你忘记我,就是我离别你,我的心像天边飞过的一只鸟,肝肠寸断,无人问津。
路边,年轻的爸爸,与虎头虎脑的孩子玩着游戏,伴着悠悠东流的江水。
他知道他终究会长大远去,他知道他终究会垂垂老矣吗?
人间的林林总总忧伤思绪,大多源自知道二字。
有时候不知,反而胜过了解得透彻清晰。
父亲知道,所以回应里也散发着犹豫,儿子懵懂,所以笑声里满含着爽朗。
在知与不知之间流连,一个人郁郁寡欢,悲喜交织走过漫漫人生。
有时候,开过一辆车,两辆,都是浮生悠悠里的过客。
有时候,路人留下欢声笑语,一只狗的气味,一阵车铃声响当当。
有时候,我睁开眼睛,默默爱慕你,像月光照亮小溪。
有时候,我看向远处,假装忘记你,像风吹过离离草地。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爱听,像基督徒心悦诚服着字字如金的《圣经》。
你的每一个表情,都温润我的眼睛,像在一个明媚晴朗的天气,偶遇湖上面,一只优雅雪白的天鹅,来来回回沐浴倒影。
你说在你的脑海深处,有一个地方,那里草长莺飞,那里屋舍俨然,那里民风淳朴,甚至闻得见,动物粪便的厚朴笃香。
可是城市的铁蹄哒哒,那梦一般的地方,一寸寸分崩离析。
我知道在那里,你有最年轻的面容,最皎洁的心肠。
闻过最清澈的烟火香气,见过最温柔和蔼的亲厚面庞。
你经常划伤了脚丫,或者被黄昏蒙蔽了归途。
不光光是你,我心里又何尝没有呢?
我经常梦见,一道道湿答答的青瓦白墙,我在里面走着,像一道矢志不渝的瘦影,走了总有一生一世那么久。
也不知道为何而走,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只是如此走着,已经是心安理得的殊遇。
只是这样半是哀愁半是安宁地走着,我不再缱绻去往别的地方。
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一座故乡,只能遥遥相望,无法咫尺相亲。
我们分享着开天辟地这同一种孤寂,我为此感到庆幸。
这人世间的风月情浓,没有一分一厘不会离我们远去的,这是浮世的大哀愁,又哪里只是遮蔽我们两个人眉间心上的惨淡阴云呢?
但我依然庆幸,我们曾经结伴同行。
也许你不曾领略我的梦境,也许我不曾爱过你的伤疤。
但是有你在的地方,无论天涯路远,雨顺风调,都是江南水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