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亭患有先天性右侧小耳畸形。

很长的名字对不对。其实简单点来说，就是阿亭没有长右耳朵。

不过，少一只右耳朵，对于阿亭这个顽强的小生命来说，实在是太微小太微小的苦难了。

所以阿亭平安并且健康地长到了七岁。

唉。

阿亭没有上过幼儿园。在她七岁以前，妈妈就是老师。

而这位“老师”最常教她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人能完整地长大。

“所以啊，我的小阿亭……”阿亭的妈妈一边说，一边轻轻摸了摸阿亭的右脸。阿亭的右脸还是空荡荡一片。

真是的，她就快要习惯奇迹不发生的日子了。

她用手将阿亭的头发理顺，而且仔仔细细地盖好了她的右脸，像在埋一块尸体或者别的什么丑陋的东西。

“所以啊，我的小阿亭……”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很低，“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长大了，千万不要害怕。”

怎么会害怕呢？阿亭想不通。

在她的想象里，长大就像是妈妈梳妆台上的口红一样，红艳艳的，而且神气十足——她怎么会害怕长大呢？

说实话，有哪个女孩能拒绝长大？有哪个女孩能拒绝高跟鞋，亮晶晶的指甲油还有卷卷的头发？

反正阿亭不能。阿亭做梦都想长大。

在阿亭生命最初的七年里，她都在等待长大。

那实在是一段非常寂寞的日子。

有时候，阿亭甚至会因为太过孤单而很想呕吐。

“当然了，当然了。”妈妈把碟子堆在洗碗槽里，然后拧开水龙头，“如果你不在吃完饭后还继续吃旺旺雪饼，可比克还有巧克力的话——那些东西都会让你觉得孤独。”

那还是孤独一点的好。阿亭在仔细权衡之后，撕开了一包旺旺雪饼。

不过小荷认为那些都是大人们的说辞。她说有一次她拉肚子，她妈妈竟然把原因归到她上上星期吃的烧烤头上，“我真是不能理解！”小荷愤愤不平，“为什么我生病就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烧烤，她生病了就是被我气的？”

“错误总是需要有人来承担的。”阿亭故作深沉。她最近很喜欢学电视机里的人讲话。

小荷难过极了，她想：难道是因为有太多错误需要承担，所以才有了小孩——还有食物。

“真想快点长大啊。”小荷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我也是。”阿亭猛烈地点头，然后她歪着头问小荷，“小荷，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啊？”

小荷说，她想快点长大，然后快点死掉。“你呢？”小荷问。

“噢，我，我嘛……”阿亭突然觉得自己的目的幼稚得说不出口，于是她只好说：“我嘛……我跟你一样。”

我也想快点长大，然后快点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