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4月27日,一个年仅26岁的台湾女作家陨落了,她叫林奕含。
用“陨落”这个词,是形容她年轻的生命,还有在读过她的作品《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以后,我从心底觉得,她的逝去是华语文坛上的遗憾,太令人痛惜了。多想她像自己当初约定的那样:好好活下去,兴许我们能看到她后来更多的好作品,但是她没有,毅然离开了这个她深爱却对她并不好的世界。
初次知道林奕含是在新浪微博的热搜榜上,说一个很漂亮的台湾女作家自杀去世了,因其年幼时曾遭遇性侵,这是个社会新闻,在那段时间引起了很大轰动。但“林奕含”这三个字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仅是挂在热点话题上的词,没有过多了解,让我再度将目光转向“林奕含”,是后来的北影性侵事件,以及朋友推荐的电影《嘉年华》和《不能说的夏天》,我才发现性侵是如此寻常到可怕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我忍不住想要去阅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了解林奕含的故事。
《房》是一部根据真人故事改编的小说,我认认真真地重读了两遍,每次读都感到非常的压抑和痛苦,想要把书放下,但想到作者一个人经历了这些,而我只是阅读就受不了了,不免娇气了些,我无法想象林奕含在一遍遍回忆那些细节的时候是怎样的痛苦,她一定是把自己撕碎了再胶合,胶合再撕碎吧,但她不能停止书写,因为书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我们要庆幸的是,看到这本书的人不用亲身经历,也能看到世界的背面了。
《房》讲的是一个女孩爱上诱奸犯的故事,情节很简单。女孩的名字叫房思琪,她聪明,漂亮,她有个好朋友叫刘怡婷,善良,聪明,是她思想,精神和灵魂上的双胞胎,她们同岁,都一样热爱文学和崇拜老师李国华,可谁也想不到考同样分数的她们,却通往不同的人生。
思琪长的好看,就像俄罗斯的洋娃娃,有一张初生羊犊的脸,在她十三岁那年,补习班的李国华老师借以给她讲解作文为由强暴了她,也因此摧毁了她的一生。林奕含在小说里反复写道:她的童年在十三岁那年的教师节就结束了,她再也没有长大,长大后的世界都与她无关了。
房思琪的十三岁原本是童话般美好的年纪,却整个被李国华给捏爆了。房思琪是一个极度精致,有强烈的羞耻心和自尊心的小女生,所以她在被强暴以后没有办法说出口,因为在她的教养里“做爱”是很脏的事情,她为此痛苦不堪,她想到的唯一解决之道是:说服自己爱上老师,因为她觉得自己爱的人要做什么都可以,爱是神圣的,所以她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强暴,长达五年。是李国华用文学诱骗了思琪,他把强暴伪装成爱,说,“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
其实房思琪远比我们想象的坚强与勇敢,但所有事情并不是坚强就可以支撑她活下去,有些痛苦是毁灭性的,她陷在了自己和李国华设计的圈子里,她是那只被圈养的羊,怎么也逃不出去,而圈子是用文字堆砌起来的。
思琪爱文字,深深的受文学的影响,年幼无知的她相信文学里的一切,同时无条件的相信教文学的李国华,所以当李国华用文字诱骗她,她毫无防备。当她发现所有文学与爱都是伪装起来的暴行时,她没有招架之力了,只能任由信仰的灯塔整个坍塌,她的整个世界都被摧毁了,她被自己所相信的文学和爱情辜负了。
李国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一个披着文学外衣的混蛋,如果我有一把刀,我忍不住想要把李国华的阳具割下来扔到他脸上。他博学,但却不是真正的热爱文学,文学对于她来说是哄骗小女孩的把戏,他深知对于一个小女生来说,要让她爱上被强奸,并离不开他,最好的方法是崇拜他,李国华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毫无惧怕的对房思琪实施了强暴,像对其他小女生那样。
每一年的升学考试是李国华的狂欢盛宴,他和培训机构以及学校的老师联合起来,痛快的去捏爆班上女生的处女膜,因为他发现这个社会对性的禁忌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就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这个社会给了他便利,帮助他完成了强暴。
思琪长的很小只,她的力量也如此微弱,但她并不是没有过求助,她试探性问妈妈:我们家里好像什么都不缺,就是没有性教育。在她的家里“性”是隐蔽的东西,容不得提起,所以她得到的只有批评,后来她退缩了,她知道在这段故事里,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逃课了,却理所当然的认为还没有开学。
思琪向她美丽坚强的伊纹姐姐求助,可伊纹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正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她没办法察觉到他人的求助信号,何况思琪发出的信号多么微弱。
她的灵魂双胞胎怡婷也没办法理解她的痛苦,当思琪美化语言告诉她真相,怡婷的第一反应是:你好恶心,你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弄坏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纯洁友情,她把错首先归给了思琪,她和思琪一样是无知朦胧的,可以原谅,但却没办法原谅教给她们这种认知的社会。
我清楚地记得书中有一处描写,在心理安全健康教育课上,所有学生都认真的做笔记,把知识点一个一个抄好,可她们没有一点性常识,性教育是演给小孩看的形式游戏。
曾经想过,如果思琪真的踏出了那一步,将老师强暴她的事说出去了会怎样?不会怎样,受到伤害的仍然是她自己,她将承受更大的痛苦。小说中的郭晓奇在被李国华强暴并抛弃后,在网上曝光了被强暴的经历,可得到的只有嘲笑,漫骂和无尽的指责,而不是出自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帮助。
一个小女生被强暴,这不是她的错,也和她的美丽无关,可李国华把自己犯罪的动机归于小女生的美丽,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强盗心理,近似乎变态。
林奕含说,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这种观点不无道理,因为思琪所遭遇的痛苦不单单是从李国华那里得到的,所有的强暴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着以强暴小女生为乐的人,可我们却假装着不存在,还化作帮凶,把一个一个小女孩送到强奸犯的床上,比如书中“尽责”的班主任蔡良,谈“性”色变的思琪父母,无知懵懂的怡婷,形式主义的学校教育,可怕的网络暴力……
思琪要有多坚强,才能一个人完成了对这个社会的所有反抗和斗争,所以她只能是疯了,灵魂和肉体分离,离开了这个满怀恶意的世界。
我们总是对别人的痛苦有太多想象,或者说有太多期待,那是不对的,虽然我们可能幸运到这一生都不会经历作者所经历的痛苦,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些痛苦就是毁灭性的,它让一个人再也活不下去。
《房》出版以后,有个话题:思琪到底爱不爱李国华?我认为她是爱的,思琪陷入的是文学与爱的双重桎梏,她强迫自己去爱,后来真的爱了,爱到最后还有性,可思琪的那种“不是不爱”的爱却只是她一个人的,李国华心里没有文学,也没有爱,只有他自己。
林奕含说,我要忘记他,因为我想要活下去,可你们不能忘记,因为你们要活下去。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林奕含了,可房思琪不会消失,所以希望这个世界善良一点,再善良一点,小女孩们只想好好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