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看着摆在大腿上的小说。同桌桦蕙拿着一把小扇子,缓缓地往我脖子上扇风。
“哎,梓恩,去不去上厕所?”她用扇子柄戳了戳坐在我们前面的梓恩。正在埋头与函数奋斗的梓恩含糊地回了一句:“不去!”“小柠,别看小说了,陪我去上厕所,哎呀,别看了,走,我们上厕所去。”骚扰梓恩不成的她转而开始用扇子攻击我,我拗不过她,只得懒洋洋地起身,陪她往厕所走去。
九月份的天气,炎热得连楼下榕树上的知了都暂停了鸣叫。看小说看得昏昏沉沉的我拖着脚步走在走廊里。我们的教室在教学楼东边尽头,但女生厕所却在教学楼的西边尽头,要去上厕所的我们,沿途要经过五个班级。我们走过隔壁班,透过窗子看到教室里的同学睡倒了一大片。通过稀疏垂挂着的吊藤,我看到了三楼走廊里背靠着栏杆站着一排男生。或许是由于天气太热的缘故,有些男生直接掀起衬衫的下摆用来扇风,看他们那欢笑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高三的学生呢。在那一排男生中间,唯独有一位穿着蓝色衬衫的男生,他高高瘦瘦的,面对着栏杆而站。他低头看着楼下,像是在认真地观赏楼下鱼塘里的金鱼。我还想多看几眼,却被着急的桦蕙拉着走了。
上厕所回来的途中,我轻而易举地就搜寻到了他的身影。他依旧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楼下的风景,走廊里送来酷热的醺风,微微吹起他衬衫的衣角。好似周围再吵闹,也打扰不了他的清静。上课的铃声响起,他身旁的男生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缓缓走回了教室,我和梓恩也加快了回教室的步伐。
从那天开始,我期待着每节课间的到来,每当梓恩叫我陪她去上厕所时,我都假装推搡着拒绝,但最后还是满心欢喜地走出教室。每次经过走廊,我都下意识地去找寻楼下那个男生的身影。他课间总是和一群男生在走廊里站着,不同于周围的吵闹喧嚣,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周围的人讲话,默默地看着楼下水里游玩的金鱼。即使是课间匆忙地看他几眼,只要他站在那里,我的心里就萦绕着淡淡的欢喜。
在季节的转换之中,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过完了寒假回到学校,我就进入了高二的第二学期,老师也开始经常暗示我们:“要紧张起来了,不要再散散漫漫的,高二很快过去,高三马上就来了。”新的学期,我依旧带着期待的心情走在去厕所的路上,我希望能看见那个倚靠在栏杆上的男生。但是,进入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即使身在普通班的他,也不再经常地出现在走廊里。每次经过走廊,我只能越过楼层透过窗户远远地看着他低头努力的样子。
高二时,装作不经意走错教室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情。还记得那是一个下午,准备到教室上晚修的我忽然心里萌生了一个冲动的念头。我走到了三楼的那个教室,那个我常常注意的教室。我低着头从后门进入,然后直挺挺地向靠近窗户的那一组倒数第三排的座位走去。我不理会教室里仅有的几个人疑惑的目光,然后理所当然地在男生的位子坐下来,只停留了三秒的时间,我便捂着脸脸红地跑出了教室。
跑出教室一段路程后的我,双腿哆哆嗦嗦的,像是要站不稳,心更像是紧张得要从胸口里跳出来。我既紧张,但内心里又充满了甜蜜。我回想着坐在他座位上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整齐排放的书本,看到了他桌子上摊开的没写完的作业,看到了桌子右上角贴着的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陈修,加油!”他的字就如同他的外表一般,俊秀中透露出苍劲。
我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在时间的推移中有任何进展,我依旧在课间短短的五分钟里用目光追随他清瘦的身影,他依旧在教室里为自己的未来努力。我没有勇气,也不敢去打扰努力的他,我只希望能够在他在校的时间里,多为自己的一厢情愿争取一点时间。
六月初,我在四楼的走廊里最后一次遥望他的身影,他在灯下埋头伏笔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是多么的深刻。我见过笑到扬起酒窝的他,见过做不出题目眉头紧锁的他,我见过他的温柔,见过他的安静,他美好的一切我都见过。
高考的前一天,我独自一人前往我们市里的南山庙,我跟哪些前来祈福的家长一样,我在为那个男生祈祷,我匍匐在文昌帝君前,在心里默念:“求你在考试时保佑和看顾陈修,求你赐给他聪明智慧,让他能在考试中发挥最佳水平,取得优异的成绩,考上理想的学校。”
高考完之后,三楼以下的教室如死水一般沉静。走廊里没有了依靠在栏杆前的一排男生,也没有再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我还是会经常从走廊经过,也还是会下意识地去看向他曾坐过的位置,但心总是空落落的,好像是哪里缺失了一块似的。
2014年的那个夏天,窗外的知了依旧用它嘶哑的喉咙在歌唱,楼下的木棉尽情绽放笑颜,而我的暗恋就在那个夏天里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