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安检能对犯罪分子起到一定震慑作用。”
“其次,是建立起了安检体系,并对群众进行了安检教育,让他们养成接受安检的习惯。”
“没事的时候安检是很松。一旦真有事儿了,可以随时紧起来。”
在知乎,有人解释北京地铁安检到底有什么用,我记住了上面这些大概。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国内国际局势这么乱,你敢说北京一定不会被炸吗?于是我继续主动配合地铁安检工作,心平气和,毫无怨言。
经常有人嫌过安检机器麻烦,喜欢打开包让安检人员看一眼:“就一点吃的,没什么东西”。这就是不同人对“麻烦”的理解不同了:他们觉得等待包通过安检机器的那几秒钟麻烦,而我觉得和人打交道才是真麻烦。哪怕我的包里只有一本书,一双鞋,我也宁愿在安检机器等几秒钟,而不是和安检人员,——一个陌生人——多说一个字。
更多的时候,大家站在安检机器前,安安静静,鱼贯而过,望之令人心喜。谁也不抱怨,因为抱怨并不能令自己免于安检;谁也不着急,因为知道自己那几秒钟时间并不值钱。如此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是不是体现出一种文明。安检人员也只需静静的站在那里,动眼不动嘴。我听天由命,你例行公事,谁也不和谁交流,谁也不和谁说话,一种和谐的人际关系。
渐渐地我发现,地铁不同站点的安检尺度、风格,都不尽相同。此种差别究竟是站点自身的地位和重要程度造成的,还是仅仅工作人员风格不同?我不得而知。有段时间,我每天从10号线亮马桥站进地铁,发现这一站的安检松得出奇。很多乘客背着包大摇大摆径直进站,根本不过安检。而安检人员游手好闲,压根不管。这令我十分气愤。我并不觉得免于安检是给我减少了麻烦,相反,它会动摇很多人对安检的认识,让他们产生“或许在其他站点我也可以逃避安检”的侥幸心理,一旦无法逃避,又会产生“真讨厌怎么就你们这一站这么多事儿”的焦躁情绪。于是那种安安静静的,有序和谐的安检大环境就被破坏了。长远来看,这根本就是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
气愤的我甚至有过这种设想:打开手机摄像头,把我在亮马桥站未经安检进站的全过程拍下来,然后传到网上,大型揭发亮马桥站安检人员的玩忽职守,上微博@各有关部门、各媒体、各大V。天可怜见,像我这么贱的人绝对干得出这种事。然而还没来得及实施,我就因为搬家而不再每天出入亮马桥了。亮马桥站的工作人员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他们因为我的拖延症逃过一劫。
像亮马桥站这样破坏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坏站点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站点都会尽职尽责的让每个人都安检走过场,偶尔包里有什么可疑物品还真会让你拿出来看看。我每次踢球时都在包里放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经常被要求出示:“包里有压缩罐?”甚至有一次,那位安检小姑娘直接问我:“是云南白药吧?”然后就挥挥手让我过去了。我一方面很感动,心想这小姑娘居然记得我,知道我经常带云南白药。另一方面也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麻烦了安检人员,破坏了互不交流的和谐气氛。后来我就学乖了,在过安检前先把气雾剂掏出来拿在手里,过了安检再塞回去,从此相安无事。
如果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下去多好啊。可是平地一声雷,无风也起浪,地铁安检升级,要人物同检了。那种只和机器打交道的,田园牧歌式的安检一去不复返。乘客和安检人员不得不逐个一对一交流,一对一尴尬。
一开始被搜身时,我像过飞机安检一样积极配合,昂首挺胸,双臂平伸,一个标准的十字悬垂吊环动作。安检人员也是刚开始这项新工作,又生疏又认真,一边捏我的裤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这是钱包……这是手机……”显然是在实践之前的培训内容。
渐渐的,部分安检人员先懈怠了起来。面对我如此标准的十字悬垂,他们居然只是拿检测器在我下体草草挽个剑花就完事儿,令我的热情倍受打击。倒好像是我上赶着求你安检我啦?显得我这个人很贱是不是?人与人交往讲的是将心比心,你都不用真心对我了,我怎么还能再用真心对你呢。于是我接受安检的动作也日益简化,也不昂首了,也不挺胸了,双臂也不打开了。“请转身。”我稍微侧一下就算转了。然后直奔闸机,不在乎他是否说了那句“谢谢合作”。
就这样,安检变成了一项谁比谁更不走心的游戏,如果你表现得比安检人员还更走心,那你就被羞辱了。每当走向一位新的安检人员,我都会猜想:他会是什么风格?不走心到什么程度?是会捏一下我的裤兜,还是挽一下剑花了事?Anyway,我就是这个懒洋洋的样子咯,不会比你更走心啦。
然而我错了。有天下班比较晚,乘客不多,我从将台路站过安检,照理懒洋洋的站到安检人员面前。而他,居然望着天花板发呆,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操,防不胜防啊!居然这样也能被羞辱!大意了!你这个人把工作当成什么啦?做人还有没有底线?就在我心头万马奔腾之际,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拿监测器在我面前一挥,嘟囔道:“谢谢合作。”
我羞愤难当,低头冲过闸机。
我们每天过那么两次安检,无非尴尬个几秒钟。而这些安检人员的工作就是从早尴尬到晚。“没事的时候安检是很松。一旦真有事儿了,可以随时紧起来。”那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事儿呢?在每一个没事的平常日子里,这些20岁上下的年轻人从早到晚捏裤兜,挽剑花,前途一片光明。我不由得想起《国产凌凌漆》的台词:“十年了,我还以为国家已经把我忘了。”——“怎么会呢,就算是一条内裤,一张卫生纸,也有它的用途。”
只有那么一次,这帮小伙子小姑娘让我看到了他们在这个年龄应有的样子。那天下班时,我在地铁口的地摊上看到摊主在甩卖毛绒玩具,挺大一个只要20块钱。我一时贪便宜,二话不说把仅剩的三个大公仔全买了,装在塑料袋里巨大一坨。想到这下回去一定能哄老婆开心,自己也高兴起来。
过安检时,那小姑娘好奇的问:“你这塑料袋里是什么啊?”我笑着说:“毛绒玩具!地铁口在卖,20块钱一个,我全买了。”
“哇!”旁边的几个小姑娘一起惊叹了起来,他们抬头看看地铁口,明显也想去买,但因为在正在工作不能离开,惋惜叹气。
有个小伙子夹在他们中间,帮我把毛绒玩具从安检机器里拿出来,半开玩笑的对我说:“卖一个给我们吧!”那几个小姑娘马上跟着嚷嚷:“卖一个给我们嘛!卖一个给我们嘛!”口吻热切,真有点当真了。
我哈哈大笑:“不行不行,我买给我老婆的。”刷卡过了闸机,“再见!”
“再见!”他们一齐向我挥手。
那一刻,非常短暂的,我感受到另一种和谐的人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