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助跑,弹跳,上篮,球进了!”
“好球,好小子,再来!”
“好的,谢谢爷爷!”
寂静的天空,一老一少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寻着老者的声音,发现在西面一处林荫下,那条东西甬道旁,一棵枝叶繁茂的枫树下,火红的一树枫叶,映衬着树下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的一位霜鬓的老者。
一件深赫色的大衣,衬着他微驼有些前倾的身体,一顶黑色的礼帽放在身旁。阳光映着枫叶在微风中闪烁点点金黄,透过叶片之间的空隙,落在他布满苍桑衰老的面容上,老者的脸上布满如沟壑般皱纹。
刚刚几句有力的嘶吼,仿佛是出自一位中年人之口。可环顾自周,只有阳光映着老者身旁的一根金属手杖,安静地斜倚在长椅旁。
深秋的夕阳,如佳人手中轻轻摇动的一杯红酒,沉醉在秋风的怀抱里。
那个扣球连连中篮的少年,一身蓝色的运动装,一双白色的球鞋耀眼。稚嫩、帅气的脸上汗珠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瓦蓝的天空上,游走着几朵白云,如一幅写意的景物画,画面中还有老人和孩子。
这是一所座落在南方城市里的古老校区,园区周末对外开放。已经是十月末的季节,清冷的风卷起地面飘落下的枫叶,它们打着旋飞舞着欢快地跑远了。
几枚掉队的枫叶,孤零零漂落在校园西侧,那棵法国梧桐树下,那个老者的身上和另一旁的空椅上。地上陈旧的落叶覆盖着路面,脚踩上去,发出“唦唦””的声音。
这些秋天才有的景物,落在和老者仅一条小路之隔的对面,那位陪同少年一同来的老妇人眼中。
林荫的另一处,安静地坐着一位与老者年纪不相上下的老妇人。稀疏的眉毛被人工描画过,唇上涂着暗红色口红,衬得她面部虽有些许的细纹,但仍不失白皙的面颊。
尽管脸上同样被岁月雕刻上细纹,但保养得体的修饰,洽好遮掩了老妇人日渐苍老的容颜。黑灰色的发质,衬着她洁净的肤色,高挽的发簪,似乎还能隐约找寻出昔日少女的影子。
她安静地坐在那,不时会弯腰捡起飘落在脚旁火红的枫叶,象个少女般对着太阳观看。
驼色的大衣,刚好与深秋地面上漂落的深橘色,浅黄色的落叶相映衬。一双平底高靴,修长的腿型,愈加衬出老妇人年轻时的妙曼身姿。
老妇人的目光,时不是地落在,与自己相隔几米,在对面长椅上静静坐着的那位老者身上,复杂的表情在她的眼底闪过。
刚刚,老者的叫好声,似乎惊吓到她,尽管岁月让她变得眼皮松懈、眼帘下垂,但那双曾经灵秀的大眼睛,望着老者那张布满苍桑的脸。她显露出诧异、不安、惊慌的表情。老妇人的眼神在老者的脸上搜寻着什么?
路对面老者那全神贯注的神情,正紧紧盯在打球少年的身上,看着少年灵活的传球、助跑,转身一个鱼跃,投篮正中蓝筐的帅气姿势。
他张大嘴巴,似乎羡慕得不得了。
老者追随那少年身影一眨不眨的目光里,有迷离,有憧憬;或者还有对逝去时光的追忆。那目光定格在少年身上,不在移开。他迷朦的眼神中,也许似乎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当他眼睛的余光看到小路对面,老妇看他吃惊的眼神和一脸错愕的表情时,他的目光先是大胆的迎接着,又转为躲闪、胆怯的目光。他仿佛听到一个女性的声音在喊他。
2
“林浩,收发室有你的长途电话!”
安静的教室里,同学们都在认真复习功课,偶尔传出翻书的声音,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高一教室外响起。
林浩不用问就能听出来,这是他同桌英语课代表张静怡的声音。平时下午英语晚自习,她都要等同学们写完作业,齐过来,给英语老师送到办公室。
这会儿,她刚从英语老师那里回教室,在走廊里听到收发室的大爷要喊林浩,说收发室有他的长途电话。张静怡连忙接过话说道:“我正好回教室,我去喊他!”
是谁打过来的电话?林浩边走边想,我的生活费,上周父亲已经给打过来了。
母亲小沈是小学老师,林浩喜欢喊母亲叫小沈老师,母亲笑呵呵说他贫。平时母亲忙着作教案,批改作业,家里的财政大权,一些杂事都是父亲在掌管。
“谁呢?”林浩边走边想。
“呀,走廊灯咋坏了呢?”
林浩走在昏暗的楼梯间,手扶着楼梯扶手,在缓步下台阶。
“停电了!”
不知是从哪个教室里传出的声音,林浩望了一眼窗外,寂静的校园内,月光挂在树梢,夜色如水般轻柔。他忽然想起同桌张静怡说过,她从小怕黑,这是她刚和自己同桌时说过,林浩记在心里。
他脑子灵光一闪,飞快跑去校园内的超市。
“您这有蜡烛吗?”
超市里光线昏暗,一盏电磁灯挂在超市门旁,几个买货的人低头在货架上找寻着什么?开超市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也忙着在昏暗中整理货物。
“阿姨,你这里有蜡烛吗?。”
“有的,有的。”
超市的女主人是位圆脸微胖的女人,她胖乎乎的手指在货架上翻找,一会儿翻出一包蜡烛,递给林浩。”
“阿姨,有红色的蜡烛吗”
“呵呵,这孩子,我还真有。”
“太好了。”
林浩一路奔跑,早把接长途电话的事忘在脑后。漆黑的走廊里,离好远,林浩听到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
“今天是周五,正好借这个机会,咱们聊聊家常。”
班主任小刘老师,是位短发的年轻女教师,这时她坐在座位上,正小声在和同学们聊天。
林浩看了一眼同桌张静怡,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他,林浩放心了。
刘老师看到气喘吁吁的林浩站在那,手里拿着一包红蜡烛,她笑了。转身对同学们说道:“我去找火柴,我们点上蜡烛,谁会唱歌,我们今晚来个烛光晚会咋样?悄悄的,别惊扰到别的班级就行。”
“好!我来点燃蜡烛,”
“我们就点燃两只蜡烛就好,等通知,一会儿就会来电。”
那晚的晚自习,同学们互相小声哼唱着自己喜欢的歌 ,林浩感觉,同桌张静怡看自己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漆黑的夜色,老师让男生们送女生回宿舍。下了晚自习课,林浩习惯性往出走,他快要走出教室走廊时,被身后的张静怡一伸手拽住了,她小声对他说道:“林浩,做我男朋友行吗?”
“可以啊!”
林浩有些激动。
“好,送我回宿舍,我怕黑。”
“好,没问题,以后我都会保护你的。”
“你什么时候对我有好感的?”
“这个,分到一个桌吧!真记不清了。”
“你准备报考哪个学校?”“我想去南方读大学,南方一年四季春暖花开,多美啊!”
“也是,可是我们是北方人,我母亲舍不得我去远点的地方,她说不放心我一个女孩子离她太远。”
“要是我在你身边保护你呢?我们一起去南方读书?”
“好啊!”
“那就一言为定!高考过后,我俩一起去南方读大学。”
两个少年男女边走边聊。
3
匆匆而过的时光,高中三年转眼就结束了。
林浩如约考入了南方这所大学,望着花团锦簇的世界,林浩心里美美的。可想到张静怡没能一起来南方学校,林浩的心有些揪着般的疼。尽管张静怡留在北方,林浩时不时的劝说张静怡来南方发展。
可最后张静怡还是没能来南方。他们之间的联系从没断过,后来成家各自有了爱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别。几十年了,他们早以断了音信。
直到有一天,林浩在同学群听说张静怡退休后,经不住在南方生活的儿子的多次劝说,去南方帮儿子看孩子。听高中的同学大罕子说,张静怡的爱人早在几年前患癌去逝了,如今孤身一人。
再说林浩,毕业后留在母校任教,经人介绍,娶了一位本校教师为妻,日子过得倒也和睦。没过多久,有了他们爱的结晶,孩子在渐渐长大。再后来,孩子出国留学,林浩爱人的不幸早世,生活的打击让林浩过早地白了头,
退休以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他习惯了每天来学校走走,喜欢在校园里散步,这里曾经是他的校园,是他生活、成长的地方,他习惯了在这里走走。
而今天,在这个深秋的季节,能够在校园里遇到昔日的恋人,这让林浩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恍如梦般就在眼前。
林浩看着和自己仅一条小路之隔的张静怡,心情恍如隔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当年林静怡的影子,只是这个爱的记忆太遥远了。
很显然,小路对面的林静怡已然认出了自己,她那疑惑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搜索,似乎想要找出自己当年的影子。
林浩由刚开始的不敢确信,而后能够坦然面对。他知道爱情其实就是一种美好,它会转身即逝。林浩站起来,拿过身边的柺杖,颤巍巍地向林静怡走去。
奇怪的是,林静怡站起身,并没有象林浩想象的那样,和林浩执手相见,而是站起身,大声喊着那个还在投球的少年。
“小浩,我们回家了!”
这个少年也叫小浩,和自己一个名字。
老者坚难地站起身,抖落身上漂落的枫叶,拄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回家的路走去,夕阳把他的身影掩映在林荫处。
老妇人看着越走越远的林浩,那个熟悉的身影又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的眼角有湿润,她喊过来自己的孙子,一老一小,默默行走在夕阳里。
“奶奶,那个老爷爷好像认识你,”
“小浩,别瞎说,我不认识那个爷爷,”
“噢! 奶奶,可我看出来他想过来找你。对了,那个爷爷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球队的球员,他的球技肯定非常好。
张静怡心里清楚,林浩年轻时是班上的球队主力。
“快走吧!我们回家吧!太阳都下山了!”
落日余晖跟着一老一少的身影走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