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崖》

(1)

我开始妒嫉石山。

(2)

在榔头山顶上做长工的小安乡人,如今不仅是我吧,多一个石山。

(3)

 小安乡离这儿不过几重山开远,那山头颇廉,只手可数,却惟能倚仗脚力。

 乡里祖辈瞧天吃饭,几口嘴几亩地,种粟种赤豆种玉米,家家户户的灶台揭开,一咕噜热腾腾的白气,准一钵黄澄澄玉米,半脸盆红白密织的赤豆饭。

 若说小安乡灵禀非凡之处,便是乡里祖辈供着一口不知名的山神,原有间鄙陋祠堂,香火绵长百年,终了,伴随小安乡的消却逐而泯灭。

(4)

 政府修这栈道断而又续,我四五年不曾去思考我去往何来。

 一月开春,凑着这年关尾声,石山竟姗姗前来。

 一顶乌毡帽,拖沓着一纸箱潮霉的麻裤,人到跟前,一双跛脚上鞋子反倒犹新,浅口鞋沿裸露出长年燥热凸起的疙瘩皮,裁作袜子手套准是同块大布,黄麻线拉得很紧实,这烈风日夜鼓动也未曾开线。

 石山这人我幼时是见过,稍长我几岁。他厚实粗砺的手指,硬朗身子,此幅模样倒真与我记忆中的大相径庭-------石山来这几天后,我方靠着他窄细眼旁指甲盖大小的疤认出他来--------我用水石头砸来的。此前我甚至得与他在同间寝室休息,只臂的距离工作,不曾见他同我招呼。

 石山的嘴皮像极了他娘缝制的帽袜拉线那般紧,根本难能开口。

 除了--------他的叫喊。

 站在山顶后的高崖,纵声朝山下叫喊,每日晨时四点,若破开闸门的水涌,冲着胸膛迸溅出来。

 他喊:

"娘!-------"

(5)

 躺在床上,冷硬的木板硌着我的骨头生疼,人都恍惚恍惚,许久才记起要翻个身才好。

 天气渐渐转凉,山顶的风一如往日大到骇人,唯有石山的被褥同新絮的,成色也白净,足以裹覆他庞硕的身躯。而在他这垫了棉褥的木板床上,又大可一晚不必翻身------石山比夏天的时候更不折腾人。

 咬着后牙槽,缓缓用手肘托起身子,小心翼翼朝里墙翻去,只觉得晨霜露寒灌入被里,我猛而一瑟缩。

"吱嘎------"木板床响了。不是我的。

 石山翻身下了床。他去哪?他此生无处可去,正如我一样。

 就住这声,我的泪水涌出,沾湿了不日前晾晒的枕巾。

   四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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